苏陌恨极了他波澜不惊的模样。
苏陌都告诉他他不是季清川了,为什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陌哭着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我不是季清川,我不是你的无上君,你也不是我的不二臣,君臣韘的约定作废。”
苏陌哭得更伤心了:“从今天起,掌印不必再与我绑在一起了。”
裴寻芳吻着仍在颤抖的人,道:“公子是在提醒咱家,没了君臣韘的束缚,咱家便可以对公子为所欲为了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或者说,公子想与咱家划清界限?”裴寻芳摘掉覆在他眼上的白绸。
那双眼如江南的烟雨般,雾蒙蒙的,欲说还休。
美得不可方物。
“公子看着我。”裴寻芳道。
“咱家说过,君韘与臣韘一旦戴上,便生死不可毁,公子休想反悔。咱家认的不是一个名字,不是一个身份,而是公子这个人。”
“不论公子姓什名谁,来自哪里,都是咱家会用性命去守护的人。”
苏陌望着裴寻芳的眼。
可如果,苏陌是写就他阉人身份、写就他一生悲苦的罪魁祸首呢?
“公子累了,休息一会。”裴寻芳吻着他,“咱家为公子擦洗。”
苏陌闭上眼,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将一切都告诉他。
-
廊道下,一身僧服的玄衣人站在暗影里。
他听着房中动静,脸色非常难看。
而庭院里那株红豆树,在这漆黑的夜里,花开得更烈了。
“阿烈小师傅,季公子今日恐怕没法见你,你先去厢房休息,改日再过来吧。”一名家仆劝道。
“公子已经醒了,就必须见我。”玄衣人道。
忽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裴寻芳的声音从里头透出来,只有两个字:“热水。”
“欸。”众人忙活起来,常在屋里伺候的几个灵泛小仆匆匆将热水、汤药一应往屋里送。
玄衣人跟到门口,那家仆用手一挡,再次道:“小师傅明日再来吧。”
玄衣人哪肯死心,大声道:“阿烈求见公子。”
里头未有任何回应。
又过了许久,负责买酥酪的小仆回来了,他将酥酪捧在怀里暖着,喜滋滋地来交差,道:“打烊前的最后一份,差点没买到。”
玄衣人忽的从他怀中夺了那酥酪,推门闯了进去。
“小师傅……”众人来不及阻止。
玄衣人进门便看到苏陌面朝里侧睡在床榻上,而裴寻芳正在为他换脚上的药膏。
玄衣人看不到苏陌的脸,可想到方才在外头听到的动静,心却砰砰跳得慌。
“谁让他进来的。”裴寻芳没有抬头,厉声道,“轰出去!”
“我可以治公子的脚伤。”玄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子,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人能比我更有办法治好公子的脚伤。”
裴寻芳五指一紧。
心中那股无名燥火已熊熊燃起。
玄衣人举着瓶子指向裴寻芳:“你出去。我来为公子用药。”
第71章 破戒
“四爷, 临安许钦求见。”门外有人来报。
玄衣人晃了晃手中瓷瓶,歪头看向裴寻芳:“这临安的风,近日是越吹越大了,这位许爷可是贵客。掌印守了公子这几日, 外头局势瞬息万变, 该去料理了。公子这里有阿烈就够了。”
守在外头的众仆听见动静,暗叫不好, 哪里来的不怕死的, 竟敢如此同四爷说话。
裴寻芳不动声色为苏陌掖好被子,放下床帐, 这才转身道:“将此人捆了。”
几名影卫如鬼影般掉落。
他们瞄了一眼床帐内睡去的人, 很快将小和尚捆成一个粽子。
玄衣人也不挣扎,笑着任人捆,他讥笑道:“掌印如此待我, 怕不是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我可以救公子,也只有我可以救他,你不想让他好了吗!”
裴寻芳手一勾缓缓向外间走去:“拖出来。”
玄衣人被按头扣在裴寻芳脚边。
裴寻芳垂眸谛视着他,道:“药拿来。”
“这药若不是我亲自来用,便失了药效。”玄衣人被强摁在地上, 皮笑肉不笑道, “掌印就算抢了也没用。”
裴寻芳面色一沉, 他摩挲着指尖,缓缓蹲下, 忽的,他一把抓住玄衣人的脖颈, 按着他将他往地上一砸,声音低而狠, 道:“咱家生平最恨装模做样的假和尚,阁下既穿了这身僧衣,就当守好僧人的戒律。”
玄衣人喉间一咕隆,发出奇怪的声音。
影卫们见了,吓得纷纷松手。
“阁下若敢背地里玩阴招,咱家可不会管什么约定不约定,咱家有一万种方式叫你生不如死。”
玄衣人喉间挤出冷笑:“呵,掌印过河拆桥,还真是正人君子。”
“咱家来此一趟,可不是来当什么正人君子的!”烛中晃过裴寻芳的眼,那双漆黑的凤眸里,有一股让人望而生畏、亵神渎佛的邪气与狠戾,那是玄衣人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眼中所未见过的。
“咱家刚刚才找回他,知道这有多辛苦吗?”裴寻芳低吼道,“药、拿、来!”
“找回他?”玄衣人怔了一瞬,忽而笑得有些疯,“掌印在妄想什么?瞧瞧你那紧张模样,掌印若是认为,在下有本事拐走公子,那就是小看他了。你要知道,他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阁下什么意思?”
玄衣人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他故意激怒裴寻芳:“你得不到他的。别白日做梦了。”
“掌印不过是渺渺众生中的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生了非分之想、注定会被弃用的棋子。”玄衣人明明被捆成个粽子,像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着,语气却高高在上,他道,“知道你与我们的差别在哪吗?”
我们?
哪个我们!
裴寻芳一听便火冒三丈。
“这世上,唯有我有资格同公子站在一起。可即便是我,也只能匍匐在公子脚下,仰望他,做他忠心不二的臣。而你,却在奢望占有他,奢望与他并肩而立,更可笑的是,裴寻芳,你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吗?哈哈哈哈小小蚍蜉竟敢妄想撼动大树,萤烛之光也敢奢望与日月同辉……”
“去他妈的日月同辉?”裴寻芳忽而拉起玄衣人身上的绳索,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单手拖着他粗暴地穿过外室。
玄衣人毫无防备,他四肢被束缚着,根本动弹不得,所有重量都集中在脖颈上的那根绳索,他登时被勒得双目圆瞪,双腿直蹬。
裴寻芳哪管他干呕嚎叫,拖着他,将他像只破麻袋一般扔进了庭院。
玄衣人狠狠砸在庭院桌凳上,咣咣当当,那上好的一套桌凳被砸得稀巴烂。
屋里忽的飞出来一个大活人,众仆吓得退成一圈。
“不好了,要出人命了。”一人轻声说道,“快去叫夏伯。”
玄衣人滚在碎渣里,勾着脖子大笑起来:“裴寻芳你应当有自知之明,你不过是他的众多工具人之一,他高兴便赏你一口,不高兴时,随时都可以弃了你。”
“在这世界里,季清川是属于李长薄的,而他……”玄衣人望向那正房的方向,说道,“他不属于任何人。”
裴寻芳双唇泛白,掐住玄衣人的脖子将他狠狠怼在红豆树庞大的树杆上。
白色花瓣簌簌掉落,裴寻芳低吼道:“再给老子胡说八道!”
“掌印大人,你的愤怒只能证明,你在害怕。”玄衣人笑得更疯了,“你越是防我、怒我、恨我、暴力对我,越是说明,你信了!”
玄衣人嘴角流着血,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仰起脖子,挨近裴寻芳,轻声道:“我读不到你的心声,说明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已知晓穿越的秘密。我不知你为何还未被吞噬,可掌印大人,既然来到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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