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忙忙将那哨子捂在心口,他与清川曾同身共体,此刻更觉心口疼得窒息。
可他顾不得其它了,他向四周摸去:“我们在哪?你要送我去哪?”
“殿下恕罪,奴才不能说。奴才只负责在掌印赶来之前保护好殿下,别的一概不知。”
“送我回去,我要见掌印!”
“殿下请不要为难奴才。”吴小海跪了下去。
“我要见裴寻芳你听到没有!”苏陌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沉甸甸的锁链给拖住了,裴寻芳是铁了心要杀李长薄,绝不给苏陌一丝机会。
“来不及了,殿下,此刻殿下就算赶回去也于事无补了。”
“发生了什么?”
“奴才不能说。殿下就算杀了奴才,奴才也绝不能放你走,掌印千叮万嘱……”忽听咚的一声闷响,吴小海以额着地栽倒在地上。
苏陌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戴着乌金手套的大掌捧住了苏陌的手。
“阿烈?”
“是我。”玄衣人的声音十分兴奋,他跪于苏陌脚边,期待地望着苏陌,“公子是在召唤阿烈吗?”
“是。”
玄衣人浑身一酥,激动地挥动玄色大翅:“公子总算发现阿烈的好了。”
“替我解开锁链,带我离开这。”苏陌道。
玄衣人如获至宝:“公子答应阿烈一个条件,阿烈便……”
“我答应你!”苏陌急切道。
“好。”玄衣人咧开嘴,小心翼翼用双翅将苏陌包裹住,“阿烈愿意听从公子的差遣。阿烈永远守护公子。”
-
日头正盛,正是一天中阳光最耀眼的时候。
一片玄色羽毛从金庑殿顶悄然飞下,荡悠悠,荡悠悠。
守在永寿宫门口的一名年轻士兵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耸了耸鼻子,发现了那片羽毛,便伸着脖子吹着玩儿。
羽毛轻盈又灵动,在日光下忽上忽下。
忽而,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冲将出来,碎片扎进了年轻士兵的身体,他被冲击得飞了出去。
“嘭——”
沉重的大门轰然砸下,尘土飞扬,血染玉阶。
巨响掩盖了士兵们的尖叫声。
一群白鹤从殿内夺门飞出,它们盘旋于殿顶,引颈长鸣。
刺目的日光透过塌掉的门洞照射进去,细细碎碎的尘雾中,华鹤池主殿内已是横尸一地!
“太子弑君杀弟,起兵造反,天理难容,傅荣带水戏水师前来护驾,捉拿太子,以正天道!”傅荣挥起长枪,直指青天,正声高呼道,“捉拿太子,以正天道!”
“捉拿太子,以正天道!”
“捉拿太子,以正天道!”
其声震天。
被圈禁在玉龙台上的太后如同见了救星,爬出来喊道:“傅荣我儿,哀家封你为护国大将军,速速捉拿太子,清剿叛党,以正天道!”
傅荣冷眼扫过玉龙台上那些人,继而看向太后。
他没有回应,反而退后一步,用长枪一把挑起苏陌脱下的那件绣金攒珠的龙纹披风。
华丽的披风被呼啦扬开,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像夺目的帅旗。
“傅荣受命于嫡皇子,为嫡皇子而战!”
玄色羽毛飘过那龙纹披风,飘过玉龙台,飘过华鹤池,它在殿内轻盈地飘荡着,如巡视的鹰。
殿内洋溢着一股潮热的血腥味。
太子亲兵被突袭,群龙无首,死伤惨烈,只剩一支残部仍在魏国公的率领下负隅顽抗。
禁军被堵在了角落。
这帮养尊处优的禁军在身经百战的水师面前,简直是一群不禁打的废物,人家筋骨还未舒展开,他们就已经丢盔弃甲求饶了。
影卫们已经在收兵撤退,他们撕下身上的云韶部宦官制服,抹掉长刀上的血,神情冷漠地穿过那一地死尸,斩了最后几个仍在挣扎的鞑靼佣兵,随即如鬼影般跃入华鹤池中。
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找到李长薄,杀了他!
玄色羽毛赶紧追了上去,正要跃入池中,却差点被一支飞箭射穿!
原来是贺知风带着人赶回来了。
“风儿快走!”魏国公嘶声喊道,“去找太子,快走!”
“义父!”
贺知风明显被眼前惨烈的情形吓到了,他只不过离开一会,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快走,别管我,去找太子!”
傅荣已经杀红了眼,他横枪一扫,厉声道:“太子叛党,一率斩杀,一个也别想逃!”
贺知风几乎不认识傅荣了。
曾经他们也是帝城里惺惺相惜的朋友,也曾一起在不夜宫把酒言欢,因为家族的利益,因为阵营的不同,如今兵戎相见。
那种强烈的、被命运推着走的撕扯感,刺痛着贺知风的神经。
“走!”魏国公用身体挡住傅荣,斥道,“风儿快走!太子就交给你的!”
贺知风如梦初醒,他不再迟疑,拿起武器为自己的命运而战。
傅荣劝道:“世伯,不要再做无用的反抗了,没有援兵了,李长薄完了,你是开国元勋,缴械投降,傅荣可为你求一条生路。”
魏国公嗤道:“贺忠这一生注定死在战场上,何须你作保!当年老夫随三王征伐天下时,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那就休怪晚辈手下无情了!”
傅荣不再多言,愈战愈勇。
魏国公节节败退,眼前这个天生神武的少年将军,让他想到自己那个已成了废人的儿子贺七,不免悲从中来。
若不是季清川一箭射坏了他的儿子,挑起太子、四皇子乃至大半朝廷的争端,也将贺家彻底拉入国本之争的漩涡中,他贺忠又岂会孤注一掷陪太子走上造反的路!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早已有定数。
“你的父亲,养了个好儿子。”魏国公道,“可怜我的儿子还躺在病床上,用药吊着命,生不如死。”
傅荣道:“贺七选错了主,投错了门,被人当作活靶子推出来,才落得这般下场,各人自有各人命,世伯也是如此。”
“选错了主?”魏国公仰天大笑起来,“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啊!”
“老夫算是看明白了,那季清川就是个孽根祸胎!瞧瞧你们,瞧瞧你们这些大庸朝的大好男儿,一个个受他蛊惑,被他拿捏,被他制衡,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主宰了你们所有人的命运!”
“十九年了!”魏国公举头望天,“当年大齐长明宫的火,终是烧到帝城来了!那孩子就是来复仇的!”
玄色羽毛飞过魏国公的头顶。
杀气腾腾的长枪刺将过来!
魏国公双目骤然睁大,他直愣愣盯着那片羽毛,随即整个身体如暮钟一般沉沉撞倒在地。
大殿内复又恢复平静。
阳光静静照着被血染红的金龙盘纹。
巡宫的锦衣卫很快赶来永寿宫清场,安阳王带着府兵收编了零散的禁军,接管了皇城。
李长薄的私兵营里一片混乱,人人都在传太子、魏国公均已战死,逃的逃,抢的抢,溃不成军。
早早收到叛乱消息的京军严阵以待,却迟迟没有等来太子叛军的一兵一卒。
景龙钟又敲响了九声。
钟声孤寂地回荡于帝城上空。
一个朝代结束了。
太子功败垂成,大势已去。
众人皆松了口气,以为这场危机已经过去。
殊不知,沿着贯通帝城内外城的中轴线,十二街道的暗巷里,数十队黑衣人游蹿出来,他们拎着火油桶,倾倒在早已准备好的柴火上。
他们望着景龙钟上的方向,只等一声令下。
灼灼烈日下,天命玄鸟背着苏陌,如幻影在帝城上空梭巡。
“务必尽快找到他们!”苏陌心急如焚。
玄衣人道:“李长薄已提前在全城秘密布下了数十处举火点,以景龙钟火柱为信号,一旦兵败,便会启动焚城计划,火烧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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