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染拦住了他,告诉他,“再等我十五分钟,我就下来见你。”
“好,你打扮便是。”顾矜旻坐在了沙发上,为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辛染回到了房间,紧闭了房门,踢踏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屋中很令人心生烦闷,郁气逼人。
外面有阳光,天空却还是灰暗,霞光一点点出现了。
窗框里被风吹起的窗帘,触碰到了辛染平静的脸颊。再过十五分钟,他就会跳下去了。
他坐在了床边,先脱下了鞋子,再褪下了袜子。
*
书房:
“这扇窗户是谁开的?”
吴妈低头,站了出来,
“关上。”张季泽擦着眼镜。
*
辛染在晌午时分,踩着窗户的凹槽,璀璨的阳光从他的头顶穿梭过。
在红光与橙光渲染的蓝色天空下,他仰起头,将双手举过头顶,缓缓地交叉到了胸前。
风簌簌地扬起他的衣服,他笑了起来。秋日的阳光温暖得像是一团火在燃烧。
带着慵懒随意,他往下看去,仿佛世间一切都含在了他的眼底,却是什么都不在意。
他终于闭上了眼,双手缓缓地张开。
他可以感受到,渐渐冷下去的手指。
潮湿的空气打在他的脖颈上,听说黄昏会有一场暴雨,空气已经变得低压。
他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被云朵遮住的太阳,他的双脚慢慢悬空……
*
张季泽指着那只大钟摆:“钟怎么停了?”
仆人上前查看,惴惴不安地低下了头,“是我忘记上发条了。”
“现在几点了?”
仆人看了看另一钟表,“12:57,差三分就要13:00了。”
“嗯,”张季泽点了点头,忽然叫人,“辛染呢?”
他转过身看向身边的仆人,那些仆人们面面相觑,彼此用眼神交换着信息,好像是在楼上?似乎是在卧室?仿佛是在后花园?
“去找!”一阵心悸突得涌到胸腔,“找啊!”张季泽的手按在书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惴惴的感觉充斥他的心头,“你们全都去找!去找他在哪!”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的细雨,张季泽戴上了眼镜,走到窗边,双手一用力把窗户又打开了。
他朝着下面的花园望去,他看到仆从们在花园到处呼唤“辛少爷,辛少爷!”但是,没有人应答。
张季泽准备离开书房,去楼上找人。
从窗外有个人坠落下来,张季泽只看得到一个素白的影子,从他面前的窗户掉下来。
“啊!”下面的仆人忽然尖叫了起来。
顾矜旻脸色一变,身边的保镖还没反应过来,他飞速地跑出一楼的大厅,他喊着“辛染”的名字,飞奔到那个地方。
他站在花园的墙边,看到那处情景,像是失了魂魄,呆立不动。
林霁恒原本擦眼镜的手,在那声坠落撞地的沉闷声响起时,颤抖了两下,
他的镜片被他从镜框中掰了出来,他一直站在外面淋着雨。
他慌乱地戴起眼镜,脸上的眼镜歪斜在鼻梁上,他望向了那个大敞开的窗台,只剩下奶白色的窗帘被吸出窗外,在外面簌簌发响。
他脸上是死一般地静默,他瘫坐在那棵树下,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
戒指也滚进了泥泞之中,他那戴着另一只戒指的手,不断地颤抖。
*
“他……”
张季泽迟缓地向书房外走了两步,“他?”
他还没走出书房的门,感受到了一阵眩晕,几乎是要倒下去。
他扶住了窗台,定了定神。
张季泽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辛染的时候,脏兮兮的小孩,咧着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撞到他时愣了一下,抬起头,抿着嘴朝他说,“对不起。”
是张季泽将误入的人,拖进了自己空洞的世界。
那时候的张家,百废待兴。
第100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张季泽, 死了。
白色的菊花大面积地铺在巨大的相片前,像一片白色的海洋,将一切都蒙上了层阴霾。
辛染拿着烟盒, 一根烟夹在手指间,他拉开了窗帘。他的眼下略微有些乌青, 眼珠子却明亮。他隔着窗户望着楼下络绎不绝的宾客。
烟在他的指尖燃烧, 他深吸一口, 修长的脖颈起伏。
他闷闷地笑了起来, 走出了房间门,走下了几节台阶, 站在楼梯隐蔽的一角。
他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尾,一只手半举着烟,从嘴里徐徐地喷出烟圈,一双眼睛隔着白色的烟, 打量着这场丧礼。
他以悲天悯人的眼光, 从上往下看着张先生巨大的遗像,望着他得意的眉眼,从容不迫的神态。
那一天,张先生来接摔伤的他出院,有个发了狂的病人, 拿刀威胁医护。这把刀子误插进了张季泽的身体。
对外是一致这么说的。
辛染弹了弹烟,灰飞了。
拔出来的时候,刀上还带着肉。
白色的衬衫, 像水彩一样晕染开了朵花。血花开完一朵后,仍在不断地绽放, 接着是张先生的腹侧、胸腔,最后是心脏。
那个病人, 有神经病。
吊唁的这一天,顾家和林家都分别送了花圈,还题了挽联,哀悼我们叱咤风云的张先生。
来吊唁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张先生在国外的侄子赶回国,将由他继承富贵的张家。
侄子哭得看似像个泪人,泼天的富贵终于落在了他头上。
那位侄子穿着白色的丧服,跪在灵前,一一答谢宾客。
辛染不知何时,飘进了灵堂里,他通身是素白的,只有领口坠着灰黑色的花边。。
全部人都像是被镇住了,翘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人事变迁,各个都变化,辛染还是当初的模样,在打造的金丝笼里,仍旧穿着他那一身蝉翼纱的素白衣衫,一径那么浅浅地笑着,连眉梢儿也不肯皱一下。
出国的这位侄子,以含泪的微笑,迎接着辛染。当看到辛染停在了他面前,他的眼睛变得踌躇满志,直到辛染走到了他身后才回过头。
辛染慢慢地站在了他后面,不慌不忙地接受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凝着神、敛着容,神情端庄得恰到好处。
辛染没有回应那些视线,将视线的焦点落在了灵台,他看围在遗照前的那些宾客,像潮水一般,涌上灵堂。又像潮水一样,退散去。
他看他们脸上失意、惋惜、严肃,恐惧,看他们脸上真的或假的哀痛,看他们虚与委蛇、觥筹交错。
他就像个局外人。
吊唁这天,正午的太阳格外好,因为这个时候的日头,暖人。
张家的灵堂早已经挤满了人,便是再气派的宴会都没有这么多人。正当众人哀悼时,人群外突然起了阵骚动,从外圈一路泛起,一直到最中心。
是顾家的太子、林家的公子,到了。
全堂都寂静的看着这两位崭露头角的新秀,他们一前一后进来。顾矜旻被人引着,在灵堂前鞠了一躬。
林霁恒走得很慢,穿着一身黑,神情肃穆地在签名簿上签了字。
宾客们狂热的像海滩上的鱼,又开始挤上了灵堂,借着机会攀附交谈,为生意网罗人脉。
他们互相恭维,互相吹捧,恨不得将酒席上的称兄道弟搬上灵堂。
辛染站在一旁,半蹙眉梢,以怜悯的神情,望向了张先生那幅巨大的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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