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选定的是昆曲,可是昆腔实在太难,以他的能力,难以达到那般水平,这才退而求其次,安排了《贵妃醉酒》那一段。
便是这般降低了要求,都练去了他差不多半条命。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酷暑的正午。
他赤脚踩在滚烫的石板上,阳光刺得他眼睛不自觉浸出泪水。却还要顶着那粉红的胭脂,还要那么唱道: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太阳照在他身上,快要将他整个人都蒸发掉,连血液、津液也一并不放过,他干得快要冒烟,从他身上蒸腾出的水汽朝着烈日游走。
那是对他前几日哭闹着不肯练的惩罚。既然在凉快的房间里都不肯练,那便去外面顶着太阳练。
便是一身的硬骨头,也有得是办法让你乖乖听话。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的身体在太阳下被晒得摇摇晃晃,再不是扮演贵妃的醉态,而是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可他还是要继续练习杨玉环的饮酒动作,从掩袖而饮一直练到随意而饮。
如果这次也无法达到要求,先生只会有更多的惩罚等着他。
张季泽从来不使用暴力让人屈服,他总会来些更狠的,对于张先生而言,
精神上的顺从才是真正的驯服。
那监督的仆人却偏还要柔声告诉他:“再练会儿,好跟先生交代。”
他撑着案台,继续练习,从得知唐明皇转架西宫一直练到杨玉环醉酒,最后演完贵妃怅然回宫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仿佛虚脱般趴在滚烫的地板上。
乌黑的头发因为汗水沾在脸颊两侧,他被晒得两腮泛桃花般中暑,面前才出现了一双发亮的皮鞋。
那被刷得乌黑发光的尖头皮鞋,在太阳底下十分扎眼。
“先生,饶了我吧,先生。”
他汗湿的衣襟贴着瘦弱的身躯,抓着张先生修长的裤腿,那手绷得紧紧的,就像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先生的皮鞋被擦得漆黑发亮,先生的心也是黑的,那翡翠扳指在日光下发亮,抬起他的下巴,
他说:“张家从不养废物。”
自那后,严苛的要求反反复复,从唱腔练到舞蹈,从衔杯、卧鱼到醉步、扇舞,身段的难度步步加深。
“不够舒展,重练。”
先生总是以淡淡的语气说着看似轻而易举的话。
他有时觉得张季泽的心,大概是起了层茧子,是世上最硬最黑的东西。
顾矜旻能看到的那一出贵妃醉酒,早已在先生面前练了千万遍,才可拿出手。
仆人总是劝他“先生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你若是不想在张家活着,多的是人替你,你可要想清楚。”
他曾经最恨的便是张季泽,现在他最恨的仍然是张季泽。
他能够享尽的荣华富贵,是张季泽给的,因为反抗而受到的一寸一寸惩罚,是张季泽给的。
先生只叫他学会顺从,可先生忘了,
极度顺从的尽头就是勃逆。
顾矜旻舔着他颈侧的肌肤,他听到这个不可一世的太子爷,用那放柔的声音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恍恍惚惚地笑了起来,用手指抚过那张俊朗的脸庞,紧紧抱住了面前的男人。他知道,
张先生最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等到雅间的事情结束,他坐在桌子上,单手扣着自己那肉色的圆扣,另一只手拉着面前人的领子,将人堪堪拉到眼前。
“你这有一颗小尖牙,”
辛染将手伸进他的口中,摸了摸上排那颗虎牙,他没好气道,
“咬得我好痛。”
他的手腕被顾矜旻握住,不让他从口中退出,顾矜旻舔了舔他的指尖,然后那颗牙齿轻轻摩着他柔软的指腹,
“还有哪里痛?”
“就没有不痛的,”
辛染示意了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圈青紫,其实是这身体的皮肤被养得太娇嫩,所以看着吓人了些。
但顾矜旻低头细细揉着他的手腕,
“下次,我再轻一点。”
能让顾家的太子心甘情愿为他低头,哄着他,倒是华都少见的风景。
辛染哼笑了一声,可没有下次了。
第77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天色已渐晚, 他们从戏园子出来时,晚霞布满了天边。顾家的司机已经早早守在远处,准备待命。
顾矜旻原本都打算好了要送他回去。
但辛染冲他摇了摇头, 指着对面停着的张家车,“我自己能回去。”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
玉白的手指抵在了顾矜旻的唇边, 止住了他后面的话头, 辛染轻轻道,
“我知道, 快回去吧。”
他在上车前,探出头冲顾矜旻挥了挥手作别, 等一进到车里便懒洋洋地躺在座椅上,脸上表情再没有人前那般浅笑盈盈。相反得,他似乎是很不耐烦。
他打开车窗,迎面的晚风, 终于让他能叹出口气, 他早已心烦得很。
等回到了张家,跟管家吴妈说了声不必准备他的晚餐,就径直上了楼。
他将房间的门反锁了,鞋子被随意地踢掉,他穿着很薄的袜子, 抬脚弯腰,随意地将袜子扯下来,他跌跌撞撞, 浑身酸得要散架。
鞋子、袜子、外套,一件一件被他脱下来扔到地上, 天色已近傍晚,昏沉的光线将他的身形投射在洁白的墙面上, 光线扭曲,将他的影子拉长、变形。
白里透粉的指腹按在惨白的墙面上,按住那条从他的脚底蔓延出来的细长影子。
因为身体和影子距离地拉近,影子变得接近主人,起伏的曲线,流畅而舒展的身姿,袅娜而年轻。
按在黑影上的手指弓起,“唰——”地一声,丝绒的窗帘猛地被拉起来,昏沉的房间瞬间遁入黑暗,不透露一丝光线进来,
他的双手攥着窗帘的边缘,死死地将布料的缝隙交叠揉在一起。
丝绒的手感很柔软,他的脸抵在上面,身子慢慢下滑,跪坐在了黑暗中,
他的腰很酸、膝盖也很痛,这样的感觉,让他涌起一种近乎厌恶的呕吐感。
窗帘的缝隙被吹开了一角,帘子动了,窗外有风漏进来。
他呆呆地抬起头,看窗帘被吹动的边缘,风吹动了他额间的碎发,他拢紧了身上仅剩下的一件单薄的里衣。
他并不舒服,他在窗边的小榻子上躺下来。
透过窗帘被风吹开的缝隙,看这座城市的天空,天空就是又长又细的缝隙状,墨色暗沉的黄昏,被璀璨的霓虹灯照亮半边天,那人造的光泄露一点进了这间屋子。
烟盒的抽拉声响起,黑魆魆的屋子里忽然起了一点猩红的火苗,烧红的香烟尾部发出微光。
缠绕着辛染右手的烟雾,环伺着他的手臂,血红色的玉镯被火光照得通亮。
他的手夹着那根香烟,袅袅娜娜的烟雾往上升腾。
被吻得艳红的唇含住了过滤嘴,深深吸了一口,烟被吸进他的肺部,再随着他的呼吸吐出来。
那团烟雾,在隐隐约约的火光中,罩住了他的脸。
房间太安静了,能听到胸腔里心跳动的声音,他的手垂了下来,任烟火燃烧。
烧成灰烬的烟丝,落在他的身上,从烟身上掉下来前,还带着些微的火光,等细微的火光灭了,也就化作了灰烬坠落下来。
他想起早前,有个新晋做高官的青年才俊约他去看流星,他看着那些流星体也是这样擦着火光旋转,熄灭即殒身。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他用手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哦,好像落马,滚出华都了啊。
这个圈子洗牌得如此快,他好像都快忘了那些不重要的人了。
烟在他的衣服上烫出了个洞,他后知后觉,慢吞吞地起身。
上一篇:沙雕攻在虐文世界搞钱
下一篇:说好的主角都对我不屑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