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崩漏的原因有许多,但往往最常见的诱因都是同一个,那便是生产,或小产。
尤其是姐儿年岁尚小时不慎有孕,更易造成这等后果。
陶南吕脸色一变。
“你的意思是……”
两人目光中俱有惊疑。
但是随即又默契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陶南吕不忘叮嘱道:“这些话,仅限于你我之间,切莫同韦家人提起。”
喻商枝颔首。
“晚辈省的。”
二人聊起来便忘了时间,以至于温野菜直到晚食时分,才见到阔别半日的夫君。
而这个时辰,韦景林也已下值回府。
这是韦景林初次见到喻商枝,一番对谈之下,陶南吕看出自己的老友和自己一样,都起了惜才之心。
一顿简单的家宴过后,温野菜先行回房,屋内余下陶南吕和喻商枝,以及韦景林一家。
“郁症”
韦景林听到这两个字后,反应和最初的韦如风几乎一模一样。
柳宁在一旁,眉头紧锁。
若换了别的郎中,韦景林定要问一句是否诊断有误。
可莫说他对喻商枝已经有所认可,便是面对陶南
吕,也必定不会有任何质疑。
他思索一番,沉声道:“这么说来,倒是有些端倪,我这小女,病前虽称不上是个跳脱性子,可也不是个孤僻的,身子骨也康健,打小没生过什么病。哪像现在……不瞒二位,现今莫说是外人,便是我们自家人去,也同她说不上几句话。”
韦如风也道,今日陶南吕和喻商枝走后,韦如墨又哭了好半晌,自己进去哄了一圈,也没什么用处。
喻商枝忖了忖,斟酌说道:“郁症病患,有时作悲伤之态,也非自己的意愿,可以理解为亦是一种病症的体现,不妨说,他们更像是失去了感到愉悦的能力。所以若心结解不开,情志不得舒,便会越陷越深。”
一番话,说得韦家三口垂眸不语。
喻商枝注意到,柳宁的手指攀着椅子扶手,因太过用力,指尖血色褪去,唯余满目惨白。
“老爷……”
他似乎想要开口提及什么事,却被韦景林打断。
几息之后,韦景林主动道:“今日有劳陶兄和喻郎中,天色不早,二位不妨先行回房休息。小女卧病多年,欲要痊愈,也非一日之功。”
喻、陶二人收下这委婉的逐客令,起身告辞离开。
接下来就是韦家的私事了,外人不便探听。
白日里车马劳顿,到了韦府也始终没闲着。
喻商枝忙碌一天,到了此刻总算可以空出时间,陪陪温野菜和年年。
韦府给他们一家子准备的下榻之处,亦是一方清净的小院。
除却堂屋之外,另有东西两间厢房。
喻商枝和温野菜入住了东边的厢房,等到把孩子喂饱安顿好,夜色早已深沉。
“泡泡脚解解乏再睡。”
韦府指派到这边院子里的仆妇送来了热水,本想送进门内,温野菜却是不习惯这般伺候,自己端了过来,中途又被喻商枝接去。
“这木盆沉得很,我来。”
温野菜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笑道:“说得好像你比我力气大似的。”
两人并肩坐在床边,木盆足够大,索性就一起伸了进去。
“今日和韦夫郎聊得可投机?”
他虽把温野菜父子两个带在了身边,却是无暇伴其身边,心中多有亏欠。
想过来温野菜和柳宁在一起,恐怕也多有拘谨,比不得在家里时自在。
意外的是,提及此事,温野菜一派兴致勃勃地开口道:“原本我也担心和韦夫郎没什么话讲,哪知聊了几句才发现,韦夫郎过去也是农家出身,他听闻我先前是猎户,就让我给他多讲些,听得津津有味。还同说过去他在家中时种田、养蚕的事,咱们北地少有人养蚕的,我也听了个新鲜。这才明了,那丝绸作何竟卖得那么贵!”
喻商枝也颇为惊讶。
“韦夫郎竟是出身农籍,那韦大人呢?”
温野菜同他分享道:“韦大人也是农籍出身,不过他们是南边的人,鱼米之乡,比咱们村可富庶多了。”
喻商枝了然。
“南边文气兴盛,据说村村有私塾,每年科举取士,十之有六七皆是南方学子,”
温野菜往他身边挪了挪。
“韦夫郎还格外喜欢咱们家年年,看他的模样,倒让我想起钱夫人来。对了,他还给了年年见面礼。”
温野菜站在木盆里去够椅子上的外衣,喻商枝无奈地笑着,扶着他免得滑倒。
“你瞧。”
温野菜掏出来的是一只纯银的长命锁,沉甸甸的,中间还镶嵌了一块白玉。
这类东西,像是官宦人家都会备上一些,以用作人情往来。
对于喻商枝他们而言,也算是一份厚礼了。
“年年好福气,谁看了都喜欢。咱们上回过年时去钱府,钱夫人也念叨着让咱们多带着年年过去玩。”
温野菜小心地收起长命锁。
他和喻商枝商量好了,这些长辈送给年年的东西,全都存在一起,以后留给小哥儿当嫁妆。
连带当初满月宴的份子钱都算了进去,孩子才几个月,已经攒了不少了。
“说起钱家,这趟回去后,还需去将钱家商号挂靠的文书去镇署衙门办过。”
家中琐事颇多,聊起这话题,喻商枝才被温野菜提醒,一下子想起来。
说来,钱夫人算是他们这一路上遇见的第一位贵人。
家里至今用的马车,还是钱府当年所赠的那一辆。
之前温三伢中了秀才,他们遣人去钱府报喜,又商定钱府的两处商号,并入温三伢的名下,可免一部分商税,也算是在现今的能力之内,回报了钱府的恩情。
“好,回去就办。说来夏收也快到了,到时也该抽空回一趟村子里。”
家常话便是这般,没什么头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两人一路从韦府说到钱家,又从年年说到家里的二妞、三伢,乃至村子里两个人的小徒弟。
最后转回此刻所在之处,温野菜伸手轻轻按了按喻商枝的眉心。
“怎么瞧着你好似有烦心事,可是二娘子的病症格外棘手?”
喻商枝牵过温野菜的手,轻声将韦如墨的情形,同温野菜讲了一遍。
后者听罢,唏嘘了好半天。
“过去从村里到镇上卖猎货时,看着那些个富户的宅院,我有时会想,你说生在这些人家的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怕是一辈子不愁吃穿,快乐赛神仙。后来接触的人与事多了,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道理,便是富贵破天,也不例外,何况韦二娘子还这般年轻呢。”
木盆里的水不多时就由热变温,夫夫俩的夜话就此打住。
喻商枝弯腰端起木盆,出去倒水,不过这到底是在韦府,这等小事,也不必他们这来做客的人操劳。
“郎君且递给奴婢就好。”
迎上来的是一名仆妇,喻商枝道了句“有劳”,便松手递出。
哪知此时,恰好这名仆妇抬头望来。
对方不知看见了什么,双手竟是全然没抓稳,木盆落地,溅起一片水花。
喻商枝衣摆和鞋袜尽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温野菜闻声前来,见这满目狼藉,也是傻了眼。
“怎么回事?”
一句话说罢,愣在原地仆妇好似才如梦方醒,口中连声道:“都是奴婢不好,还请郎君和夫郎恕罪。”
喻商枝只当对方是一时失误,毕竟盛满水的木盆沉重得很,更不至于为此怪罪对方什么。
“无妨,小事而已。”
他摆摆手,温野菜把他往屋里推。
“快些进屋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喻商枝被他推进了门内,转过身,温野菜见那仆妇依旧一脸惶恐,目光还追着喻商枝离开的方向,以为是她还在怕喻商枝怪罪。
“这位姐姐,你也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不过是洒了些水,不是什么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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