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比起那些旁的酒楼食肆,他们一份挣得少些,求的是一个薄利多销。
经过一天紧锣密鼓地筹备,到了傍晚,终于把该准备地都准备妥当。
一家上下,主仆数人都松了口气,而今只盼着明日腊八,医馆和食肆正事开张。
***
这段时日,凛冬大雪的惨淡完全盖过了腊月忙年的喜悦。
寿安县的百姓出门在外,见到的每一张脸都没什么笑模样。
住在城里的人大多有一份生计,但没有田地。
充其量就是在屋宅前后种点葱姜蒜和好养活的菜,除此之外吃穿用度,全要靠买。
故而在物价飞涨的这时候,许多人家雪落后害了风寒,或是犯了老毛病,也分不出多余的银钱去看郎中。
暮色将合,张苗苗挎着一个竹篮往家走。
他和姐姐住在城内三两巷,这条巷子和名字一样随意,一点没有添福巷的宽阔平整。
巷子内住的,基本都是贫苦人家,大多是好几户人合租一个一进的院子,过着勉强糊口的日子。
张苗苗的姐姐叫张瑶瑶,在绣坊当绣娘,因为手艺不错,其实收入尚可。
但因为还要拉扯一个弟弟,所以还是过得省吃俭用。
好在最近张苗苗托牙行找了个活计,一个月就给小二两的工钱,他们这个家可算是能松快松快,再攒一阵子钱,说不准就能从三两巷搬出去了。
绣坊下工早,张苗苗在院子里大家伙共用的灶房做晚食。
今天绣坊发了工钱,她上个月就答应苗哥儿,今天买肉吃,结果去肉铺的时候发现屠户都好几天没杀猪了。
无奈之下,只好回家炒了最后的两个鸡蛋。
可惜家里的油也快用完了,只剩个底子,炒出来的鸡蛋就不够香。
她一边看着火,一边时不时朝院子里张望一眼,直到听见一声“姐姐”,方才惊喜地跑出去。
“阿苗,你回来了。”
“姐姐!”
张苗苗挎着竹篮快步上前,见左右无人,一把将张瑶瑶拉进了灶房,掀开竹篮上的布,“姐姐你快看!”
张瑶瑶顺着看去,只见竹篮里居然是两个瓷碗,里头一碗菜,一碗肉,还泛着油光!
她一把抓住张苗苗的胳膊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张苗苗把布盖回去,欢喜道:“是我们掌柜给的!明天食肆开张,今天掌柜的在家试菜,不止我有,章叔、章婶、常凌哥也有,只不过他们都是在东家家里吃饭,我是带回来的。”
隔着棉布,张瑶瑶都要闻到那股诱人的香味。
“这两碗菜,得卖不少钱呢,你们东家真大方。”
张苗苗与有荣焉地扬起下巴,“那可不,我们两个东家都是大善人,姐姐,你不知道,那食肆的菜,卖得可便宜了,十五文就能买到一菜一饭,还管饱。”
姐弟俩絮絮叨叨聊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张瑶瑶赶紧把锅里的鸡蛋盛出来,又把锅快速刷干净道:“咱们赶紧拿回屋里吃。”
他俩一个姐儿,一个哥儿,在大院里生存不易,偶尔吃点好的,都要惹人闲话。
哪知还是没躲过,刚出门,两人就和院内另一户住着的无赖撞了个正着。
尤四别的不行,吃喝最在行,他动了动狗鼻子,眼睛一亮,贼兮兮地笑道:“张小娘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说罢又色眯眯地打量一眼张瑶瑶,“看样子今天营生不错,挣了不少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暗示张瑶瑶是在外头做皮肉生意了,把张瑶瑶恶心地像是踩了麻癞呱。
她不理会尤四,拉过张苗苗的手道:“阿苗,咱们走。”
她想绕过尤四,可尤四今天大概是吃了酒,竟不依不饶起来。
“哎呦,别走啊,什么好东西,也让小爷我尝一口!若是不成……尝点别的也行!”
“尤四!你给我滚开!我看你是喝了马尿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也不知道撒一泡照照你自己!”
张瑶瑶上前伸手就想将尤四推开,却被尤四反手握住了腕子。
她惊呼一声,张苗苗也放下竹篮,上来对尤四又踢又打。
“混蛋尤四!你放开我姐姐!”
可惜尤四再怎么四体不勤,也是个汉子,任他俩怎么努力都甩不脱,还在这时候,院子外进来另一个人,见状高声呵斥道:“尤四!你又在犯什么浑!”
这一声让尤四有所忌惮,下意识朝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下一刻,他就被一根扁担抽了腿!
尤四疼得大叫一声,当即跳到一旁,张瑶瑶往后踉跄一步,被张苗苗一把撑住。
“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张瑶瑶把苗哥儿揽在怀里,见来人还在继续用扁担抽尤四。
尤四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当即求爷爷告奶奶,“曹二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还不成么!”
一阵鸡飞狗跳后,尤四捂着屁股瘸着腿,从院子里跑掉了。
被叫做曹二的男人收了扁担,对着他的背影骂道:“不要脸的歹狗,再让我看见,打断你的腿!”
曹二一家新搬来没多久,听说是为了孩子的病来县城求医。
今日得人搭救,姐弟俩赶忙施礼道:“多谢曹二哥出手相帮。”
曹二收了扁担,“没什么可谢的,我本也看不惯尤四的德性。”
过了一会儿,屋里头的曹二媳妇也出来,见尤四已经被打跑了,也跟着安慰了张瑶瑶几句。
两家人因此拉近了距离,张瑶瑶不禁问道:“曹二哥,曹二嫂,孩子的病如何了?可在县城里寻到了合适的郎中?”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两口子都顿时满脸愁容。
“我们初来乍到,对县城也不熟,来时只听说仁生堂的郎中妙手回春,便带着孩子去了。哪知那里的大夫,只说了一句是小儿鼓胀,便开口要一两银子的诊金,我们咬牙给了,谁料接下来开药,竟足足开了十两银子的,还只够吃七日!”
曹二媳妇红着眼睛道:“我们这大半年里,带着孩子也看过不少郎中了,还头一回见药钱这么贵的医馆!孩他爹就问了一句,能不能拿着药方,去外头药铺抓药,结果仁生堂的郎中,直接就叫人把我们赶出来了,还说我们不舍得给孩子花钱看病,是黑心的爹娘!”
曹二摇摇头,“我们也没多少家底,此次来县城,满打满算就带了不到四十两银子,已经是家里这两年的全部积蓄了。在这又要赁屋,又要吃饭,哪里吃得起十两银子七天的药。我们本想出了仁生堂,换一家医馆瞧病,结果那些郎中听说我们去过仁生堂,也同样把我们赶了出来,说不收仁生堂的病患,这……这究竟是要我们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曹二一个高大的汉子,都不禁蹲下来抱着头沉默。
他已经不知道家里砸锅卖铁,带着孩子来县城看病,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孩子尚且在屋里睡着,并不知爹娘内心的煎熬。
张瑶瑶和张苗苗姐弟两个身子骨还算不错,这些年也没怎么去过医馆,有个小毛病,自行去药铺买点药就罢了。是以张瑶瑶虽是城里人,却没听说过有关仁生堂的弯弯绕绕,不禁柳眉一竖道:“这仁生堂是什么道理?亏得人人都说他家是老字号,悬壶济世,这!这怎么不去抢啊!”
张苗苗因为给温家做工,倒是听说得多一些,当即就把仁生堂的霸行给几人分辨了一通。
曹二夫妻顿感绝望,“苗哥儿,你的意思是,只要是花不起钱在仁生堂看病的,这城里其余的医馆,也概不会收了?”
张苗苗抿了下唇,艰难地点点头,“我东家老爷……是这么说的。”
眼看面前的夫妻俩有抱头痛哭之势,他迅速又补充道:“但是我东家老爷也说了,治病救人,哪里分是谁的病患,他也看不惯仁生堂的行径,这城里旁的医馆不敢收,但他敢!”
曹二夫妻对视一眼,都觉得柳暗花明,曹二媳妇激动地上前两步,带着哭腔道:“苗哥儿,你说的东家老爷,开的医馆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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