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低着头,他看着成蹊的眼睛,直愣愣望进那一泓秋水之中,“我……你喜欢我,当然是觉得我最好看了,我脸上到处都是黑纹,走到路上能吓哭小儿。”
“一点黑色纹路而已,不妨碍你的好看。”成蹊凑上去亲了亲。
“真的?”
“真的。”
大抵是这种毫无底线的安慰起了效果,李景仰头,开始翘尾巴,“当我不知道吗?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本王如今确实颜值有损,你等着,等我打败了白云城那个讨厌鬼,就能够恢复全盛,到时候迷死你!”
昨日成蹊还有些担心李景如今的状态,怕不是神智受了重伤。不过系统直言李景的精神并没有什么问题,如今大概是被秘境当中的规则所影响。平时常见李景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如今如此缺失智商,瞧着倒也有另一番趣味,总算不是他天天被人捉弄了。
成蹊捏捏李景的脸,“好好好,我等你迷死我。”
不过李景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
灵力禁锢打开后的第十个时辰,自白云城中发出一圈圈沉重的涟漪,阵文在经过冷却后,重新启动,一重重的镇压重新落下。
容缨重新抽干了灵力。
当时成蹊正坐在火堆边烤火,忽然感觉秘境当中的气势一变,只一下,李景周身张牙舞爪的雾气被压进了体内,他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成蹊看着朦胧的黑雾溃散,显露出雾气之后的的身形。
成蹊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在城中被禁灵时看不见李景了。阵术一开,灵力越高,受到的禁锢越严重,如李景这种修为的,已经不是术法全消失,而是全身如受重压,半俯在地上,连动一个手指头都奉欠。
不过就是这样了,他照样嘴硬,骨头也挺硬,撑着胳膊坐起来,虽然手指尖都在颤抖,却还是固执的挺直了肩背,盯着成蹊,“看什么?没见过别人摔跤的么?”
成蹊:“……”
他看着额头上渗出冷汗的李景,顶着对方警惕的目光,坐在他身侧,“疼不疼?”
“不疼。”李景倔犟抬头。
成蹊无奈叹气,抚过他的鬓发,将他带进自己怀里,抬指按过额穴,“疼就躺着休息,我陪着你。”
“不睡。”李景声音固执,“当我不知道么?我要是睡了,你就逃跑了。”
成蹊指尖一顿,“不跑,我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李景狐疑,成蹊嗯了一声,“我发誓。”
洞穴外,大风骤起,成蹊圈出一块暖和的地方,火堆生的热烈,李景躺在他腿上,眉目舒缓。
他睡着了。
成蹊将袍子盖在李景身上,他缓缓起身,又添了些柴火,将在洞穴中寻到的三重天玉牌放在李景怀中,又将全身上下的药物都留下,随后杵着李景给他削的拐杖,借力起身。
大地苍茫,一片银白,成蹊一瘸一拐的行走在荒原上。
风如刀割,他平静的远离那处隐蔽的洞穴,单衣抵不住寒,凉意透骨,反而让他越发的清醒。
天幕之上已经不落雪了,他呵出一口冷气,指骨通红,手指尖渗出几丝血,他应该疼,却并未感觉疼。
这是因为有人在替他疼。
其实生与死的界限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无所谓的,他生的枯燥,一潭死水。直到有人割破掌心,同他十指相扣,将两条命固执的捆在了一起。
他好像忽然就承担起了另一个人的爱恨,沉重的,炽热的,沉甸甸的塞满了整个空荡的心口。
“李景。”成蹊看着天,心中无比平静。
不远处,一行人马在雪地中急行,成蹊看着不远处的人影,看着他们靠近,为首的人一身红衣,袍袖翻飞。
容缨一脸欣喜,他飞奔而来,手腕上缠着绷带,“兄长!”
成蹊闭眼,再睁眼时,眸光冷然如冰雪。
“容缨,”他看着满脸急切的青年冷声道,“你又犯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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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章一百三十五
白云城外, 成蹊披着斗篷,容缨一身单衣,走在一侧牵马。
天彻底放晴了,容缨并未问他李景去了何处, 也没问他这几日的遭遇如何, 只是静静的走在他身侧, 牵着缰绳的手腕上有几处冻伤。
见成蹊目光停留在他手上, 容缨指尖蜷缩,将伤口盖住,仰头冲着他笑, “兄长,外面风大,我们早些回去。”
成蹊移开目光, 嗯了一声。
容缨将他带进了城中,城墙塌了一半,一群人正在修城墙, 成蹊路过,看见城中的百姓有不少仰头对着他笑。
照例还是进了城主府, 本来就被火烧了一半,后来打架又塌了一大片,可住的地方倒是不够多了,容缨本来打算将人安排进自己的房间,却见成蹊走过庭院,步伐却不似一开始的陌生,他在容缨有些惊讶的目光中, 熟练的进入书房, 解开斗篷, 抖了抖雪,丢在椅背上挂着,随后成蹊回头,扬眉,声音冷冷淡淡的。
“站着干什么?进来,有话问你。”
容缨怔怔地望着成蹊,“兄……长?”
“不敢当。”成蹊坐在桌案后,常年挂在脸上的笑意淡去,显出一种漠然的疏离,半垂的桃花眼抬起,黑白分明的眼底映着容缨,冷冷淡淡,连当初虚与委蛇的那一丝强装出来的亲近都消失了,他开口,语气有几分嘲弄,“你当年想让我死的时候,可没将我当做兄长。”
一语落,容缨脸色有一瞬间浮现出难堪,他仓惶地看向成蹊,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不是……兄长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成蹊双手交错,他看着容缨,眼底不带一丝感情,他半低着头,作出附耳倾听的动作。
本意是指望容缨能够说出一些相关信息,却不想容缨见状神色一颓,苦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全部想起来的?”
成蹊手指悄悄捻住了衣袖,声音淡定,“不久,出去一夜,让风吹了吹,脑子就清醒了不少。”
“我还以为能再拖些时日。”容缨闭眼,神情说不上是释然亦或是绝望,摇头苦笑,“我既盼望着你将我记起,又怕你想起一切后恨我。”
成蹊坐在案后,他看着低头的容缨,想法有些许复杂。他其实想起来的事情并不多,但凭借着他如今断断续续想起的记忆来看,曾经他大概当过一次大冤种,而且死的很惨。
但如果真的有一个人,他从小养到大,最后却反目成仇……他多半是恨不起来的,至多是两不相见,当个陌生人。
不过这是他现在的想法,十七岁的时候他会干出什么事,倒真是拿不准。成蹊努力的,想让自己显得冷漠一些,他回忆起少年时期的自己,但时间过去太久,十年过去,他周身的锋芒已经被磨的差不多了,只能陷入沉默。
他越是沉默,容缨的表情就越是绝望,红衣的青年一步步上前,他比成蹊身形高大,目光里却全是祈求,“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不恨你。”成蹊靠着椅背,半搭着手,轻声道。
只一句,容缨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他望着成蹊,朝着他伸出手,像是得到了某种救赎,“……哥……”
成蹊半支着头,目光扫过他的指尖,有些许不悦,“我不恨你,不代表原谅你了。出去,到走廊外面站着,没我允许不许进来。”
当年容缨一身反骨,他教人教的艰难,仅存的几个片段里,确实有他让人滚出去罚站的记忆。如今的容缨听着倒是快乐,他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大门,成蹊看了一眼,吩咐道:“把斗篷穿着。”
于是椅背上的斗篷重新落在了容缨身上,袍角一卷,当真去外头站着了。书房因为打架被拆了一半,透光的窗格上可以看见长廊外孤立的人影,安静的像棵静止不动的松枝。
成蹊转身去翻书架上的古籍,书房里大多数都是些教人为人处世的典籍,他按照昨日系统所说,果然在最角落的书格里找到了一个套着《三字经》皮的册子,因为受潮,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发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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