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心里一松,随即又拒绝道:“予安,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他做这套方案确实很吃力,他的几个弟子都各有各的事业,也不赞成他一把年纪还去操劳《雪行寒山图》的修复项目,因此颜老也不想让他们插手。
可予安每天认真看书学习的样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高考可关系予安的一生。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耽误予安。
但这一次,向来乖巧的予安格外坚持。
“这幅画不仅仅是你的执念,也是爷爷的执念。”鹿予安却有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王茹优柔寡断的时候,他要替王茹和乐乐做决定。
他向来也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是很想要去大学,但是上大学和《雪行寒山图》孰轻孰重他是可以分得清楚的。
而且上一次期末考试,他的分数已经到了一本线,宋老也说,只要他坚持练习素描速写,校考也是手到擒来,不成问题。
何况还有推优。
“予安。”颜老眼中欣慰,他不止一次地在心底庆幸和释怀,幸好师弟在最后几年找到了予安。
*
而与此同时。
昏暗破老楼房顶楼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这一片等待拆迁,已经没有什么人触摸。
杜秘书一步步走过曾经熟悉的楼道口。他的目光落在楼道乌黑的墙面。墙面上涂鸦画的是小孩子的玩具熊上,水彩笔的颜色已经褪掉,但是依稀可以看得出小孩子稚嫩的笔触,他神色一瞬间变得温柔。
但是温柔的目光不过转瞬,杜秘书的神色又恢复冷淡,一步步地走上他曾经的家。
曾经温馨的家此刻却满是尘埃,客厅中间的玻璃花瓶中脏兮兮地倒在乱七八糟的客厅中间,有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客厅中。
他听到脚步声也没有转头,灯光下他被烧毁的面部格外狰狞:“都准备好了吗?”
杜秘书却弯腰捡起地下脏兮兮的玩具熊,拍了拍,他从文件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递给那人说:“你让我找的司机已经找到了,只要通知时间地点,他们随时可以。”
这些司机都是亡命之徒,随时可以为钱豁出命来。
“鹿正青的药呢?”那人说到这个名字,眼中都是深深的恨意。这么多年过去了,鹿家欠他们家的,都应该一一还回来。
当年要不是鹿正青背叛他,他怎么会沦落在这样的地步,不但失去了家庭,事业甚至连自己的脸都毁掉了。
好在苍天有眼,给他机会,让他一步步从深渊中爬了出来走到现在的位置。
“已经换掉了。”杜秘书想到了宁宁,自己最心爱的弟弟,声音微不可查的停顿,不过转瞬,他又恢复到一贯的平静,面对自己的养父冷淡说道:“再过不了多久,要就会开始见效。”
这种药会加重心梗的概率,又不会被人查出来,而鹿正青本来就有心血管方面的问题,一旦病发根本就查不出来。
到那个时候,鹿家当家人鹿正青和继承人鹿望北接连出事,鹿氏的股价一定会受到影响,而鹿家将大部分流动资金抵扣在项目上——
只要他们开始收网,一环扣着一环,他会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件地夺回来。
*
鹿予安得到鹿正青住院的消息是,他正翻看李老头留下来的那些笔记。
厚厚的笔记已经被鹿予安翻地卷起了边,李老头不仅爱在书画上用草书,笔记上也爱用,看得他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只不过抬起头看了眼将这个消息传过来的杨伯伯,就继续低头翻着笔记。
暑假已经要结束了。他和颜老从李老头的笔记中翻到了很多用的上的方法,加上鹿予安和颜老的经验,他们的方案几乎已经要完成了。
颜老看着他们厚厚的手札底气更足了,有了这份材料,他说服国家文物局重开《雪行寒山图》修复项目也更多了几分把握。
杨伯伯见鹿予安的样子,心中叹口气,但还是说道:“正青这一次不严重,但是医生说下次要是再复发就难说了。”
鹿予安翻动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顿,他其实是知道的。
自从画展之后,鹿予安每天都能够在巷子口看到一辆轿车,轿车的玻璃都是漆黑的,外面看不见里面,但是鹿予安却知道里面就是鹿正青。
他前世看过鹿正青开这辆车。
有时候半夜,他都能够看见那辆漆黑的轿车安静地停留昏黄的路灯下,待到他房间的灯熄灭,那辆车才会慢慢开走。
最近这几天,那辆车没有出现了。
他只不过皱眉想到,前世明明没有这件事。
他不过是略微停顿一下,又继续翻着李老头的笔记。
他的态度太过冷漠,就连杨春归都有些看不下去:“予安,正青毕竟是你爸爸,当初的事情他已经知道错了——”
只是他还没有说完,莫因雪就打断:“杨伯伯——”
杨春归又气又急,面对的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莫因雪,语气中不免急躁了些说:“因雪,这是鹿家的家事,你别插手。”
是鹿家的家事又怎么样?
莫因雪不在乎,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把予安带回家的第一天,予安倔强说,自己脾气很差,也不会改的样子。
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予安对自己有着如此负面的评价。
他第一次在鹿家见到予安的时候,没有人在意予安受伤,也甚至没有人知道予安会画画。
在了解予安之后,更是这样。他太清楚予安是一个别人对他一丁点好都会回报的孩子。
大概是以前过得太辛苦,一点点甜,他都会记在心里很久。
鹿家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将予安伤成这样。
莫因雪眼神中一片黯淡。
只是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予安就已经合上手札,打断他还没有说完的话朝杨伯伯说:“不是这样的。”
莫因雪一愣。
鹿予安就已经挡在他的身前,以维护者的姿态抬起头向杨春归说:我不会和你去看鹿正青的。我也并不是在赌气。
他不介意别人怎么想他,但是他不能接受别人这样对莫因雪。
莫因雪明明那么好。
“在我心里,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把他当做是我的父亲了。”鹿予安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我也已经将生恩还给他了。”
杨春归以为予安说的是他小时候的那些经历,他不免也想起予安小时候的那些经历,叹口气,哪一个孩子能够接受,自己心心念念的父亲甚至没有认出自己呢。
颜老也吹胡子瞪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自己的小师弟不护着,管其他人做什么?”
杨春归只能叹口气,告诉予安,鹿正青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希望予安还可以回心转意。
等到杨春归走后,莫因雪才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他意识到,他刚刚似乎被少年给保护了。
一阵莫名的滋味涌向心头。
“莫因雪。”少年嗓音低低沉沉的,他的嗓音其实是有一些奶音的,也很爱撒娇,和少年飞扬锐利的五官极其不搭配。
少年平时很小心,也不爱说话,总是有意识将自己柔软的另一面隐藏着,努力维持着高冷的样子,但是稍微不注意,或者是到了少年觉得安全的地方,少年的柔软就会暴露无遗,也总是会无意识地撒娇。
而此刻,少年按着莫因雪的名字,尾气忍不住拖长翘起,带上了一丝撒娇的味道。
莫因雪心几乎都化了,温柔地看向少年,嗓音低沉“嗯”了一声。
阳光下,少年的脊背很单薄,却挺得很直,如同一把弓,他抬头看向莫因雪,光线模糊他的轮廓,但是少年浅棕色的眼睛却更加明亮,他认真说:“其实,我并不需要你保护的。”
鹿予安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他缺少的只是时间。
莫因雪一愣,随即一笑,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对予安小心翼翼起来。
但是他的少年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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