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语气平静无波。
他这样的态度令纪遥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夜。
这个人极其淡然地向他的新士人汇报着自己的私生活。
庭院中沐浴在月光中的男人也是用这样平静的,仿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态度说着是他求着晏双跟他上床。
纪遥厌恶他,比厌恶秦羽白更甚。
他之所以将魏易尘带在身边,不只是碍于纪文嵩的压力,更多的,他是想用来警醒自己。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纪遥的目光几乎是在声音达到耳膜的同时便不受控制地射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晏双已经坐下了。
他身形单薄地藏在两人中间,以纪遥的角度只看到他笔直端正的长腿和拘谨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白得快没有血色的一双手,细腻地闪着莹润的光泽。
纪遥立刻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坐正后整了整外套。
就当作不认识。
他们现在也的确只是陌路人。
他正襟危坐了一会儿,忽地想到什么般回了头。
——魏易尘在看晏双。
那种专注又坦然的神情就像是在看着蓝天或是太阳,总之是存在于这个世界自然而然会被仰望的事物。
纪遥冷冷地看着他。
魏易尘觉察到后,终于收回了目光,声音平稳道:“纪少也不准我看他?”
纪遥瞳孔微缩。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他对晏双有着某种占有欲似的。
“这是什么场合,你分得清吗?”纪遥冷厉道。
“抱歉,”魏易尘干脆地承认了错误,他微一点头,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我只是情不自禁。”
胸口一下闷住,纪遥也说不清此刻胸口的闷疼代表着什么,他猛地扭过脸。
这样毫无自尊的模样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差一点……就也要沦落至此了。
剪彩的流程不长,市里来的领导上台讲了几句,夸了下纪氏在慈善上作出的成绩后便宣布剪彩仪式开始。
迎宾的是福利院的孩子,孩子们统一服装,穿戴得很可爱,一个个来牵人的手。
牵晏双的是个小女孩,眼睛笑得弯弯的,晏双牵了她的手,她还甜甜地叫了声“哥哥”,搞得晏双差点没忍住想抱起来狠狠地揉她一顿,对着小女孩温柔地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牵纪遥的也是个小女孩,小女孩见到气质这样冷的高个男性,一时有些怯怯的,伸了手又不敢去牵,纪遥却是士动伸出了手,清冷的眉眼在阳光下流露出内敛的温柔,小女孩鼓足勇气牵了上去,感觉到对方的手是这样温暖,于是也甜甜地叫了声“大哥哥”。
纪遥的目光落在前面。
晏双正弯着腰和牵他的小女孩说话,没两句就哄得小女孩和他很亲近了。
不错,很会骗。
晏双感觉到身后怒火熊熊的视线,淡定得对牵他手的小女孩又笑了一下。
看,看什么看,爷只对小美女笑。
台上人已经都站齐了。
晏双的任务就是托着那根彩带,真正拿剪刀的都是几个大佬,他与纪遥之间隔了两个人,上台之后他一眼没往那边看过,倒是对台下一直看着他的魏易尘悄悄眨了下眼睛。
接受到他的目光,许久不见的管家很镇定地对他笑了笑。
笑容竟还很甜美。
管家这是彻底被他玩坏了,还是在憋个大的?
台上台下两人眉眼之间传递的信息一大半都被纪遥看在了眼里——他只看到了魏易尘笑,余光一扫过去,果然晏双也在笑。
拿着剪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两个人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
可这好像又跟他毫无关系。
魏易尘和晏双……上过床……
而他呢?
从始至终,他的身份都不过是个不明不白的朋友。
还是他一厢情愿的朋友。
晏双一直都只不过是在骗他,就像骗那个被他牵着的小孩一样,三言两语就哄得他以为他们会当一辈子的朋友。
“咔嚓——”
锋利的剪子下去,绸缎的另一头垂落,流水一样地滑过掌心,冰凉冰凉的。
“好,好,咱们一起合个影。”
台下镁光灯闪烁。
“麻烦各位挨近一点。”
台上的人自觉地开始互相靠近。
纪遥垂着脸,嘴角带笑,目光却是冷淡的,身边的人挤了过来,随后……带来了一股柑橘的香气,他浑身一震,余光扫过去,而就是那么恰恰好,一直好像在刻意躲避着他的人也正在看他,明眸善睐,目光清澈如水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纪遥的大脑像是骤然下了一场雪,空白中泛着亮光。
随后,晏双立刻低下了头躲避他的目光。
余光闪动,眼睫垂下,纪遥也回避了。
他们之间的对视不过是短短的一秒,不,或许比一秒更短,但却在纪遥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竟仍然会为那双眼睛失神。
合照拍完,台下记者问道:“哪一位是晏双?”
晏双举了手,“我是。”
“好好,麻烦你留一下,和这次出资的纪氏负责人合照一张好吗?”
台侧正要下台的纪遥脚步顿住。
“不好意思。”
“我不是很方便。”
晏双轻柔又坚定的拒绝了。
记者来自纪氏“养”的媒体,今天他负责总报道,这一张从福利院里走出去的大学生与出资人的合影照片挺重要的,他用的问句是出于礼貌,没想到对方会拒绝,一时愣在了当场。
“那个……”记者有些无语道,“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觉得不方便呢?”
晏双举起的手慢慢放下。
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铺满彩带的鲜红舞台上,身边的人都已经散开,晏双独自站着,白衣黑裤,笑容温柔,“是我私人的问题。”
“晏先生……”记者死皱着眉头还要说些什么,台侧的纪少去而复返,大步流星地走回了那位名为晏双的人身边。
纪遥靠近时,晏双受惊般地抖了下肩膀,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目光在台下游移片刻后,转身欲走。
“有什么不方便?”
纪遥冷淡的声音将他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台上,人群都已经下去,各自接受采访,只留下两个人,像是为他们单独留下的舞台。
台下的记者敏锐地感觉到了两人气氛的不对劲,职业病发作地举起了相机,肩膀马上被拍了一下。
记者回头,戴眼镜的男人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不要拍照。”
晏双扭过脸看向纪遥,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冷了,他清晰道:“我不配。”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和高贵的纪少爷合影?”
纪遥冷淡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示弱,直接顶了回去,“你是怎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晏双重复了他的问题,双眼死死地盯着纪遥,嘴角抿起一个倔强的弧度,“我是不会弹钢琴、也不会画画,一无是处,不配和你站在一起的人。”
他说完,转身便走,脚步飞快,没有给纪遥留一点继续说下去的余地。
台下的记者已经看傻了,这两个人……是在吵架吗?
听口气,好像两个人还认识?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台上一脸阴沉的大少爷忽然也脚步急促地下了台,往那个大学生走的方向过去了。
“不要乱说话,”拍着他肩膀的男人再次拍了一下,语气暗含警告,“明白吗?”
傻眼的记者直愣愣道:“明、明白。”
福利院结构清晰,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纪遥立刻就在新建的游乐设施那里追上了晏双。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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