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朝臣在榻前跪了一地,他强打精神,将身后事一一安排下去。
轮到薛恕时,他凝视对方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下了口谕:“命掌印太监薛恕为辅政大臣,与武英殿大学士谢蕴川共同辅佐太子,匡扶朝政。望诸卿……莫负朕望。”
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陛下舍不得杀我,陛下好爱我。
狗勾:?
第61章
也不知薛恕最后有没有好好活着,殷承玉迷迷糊糊地想。
殷承玥天资聪颖,只不过年纪还太小,若是薛恕能好好辅佐他,大燕必定可以按照他的布局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唯一叫他放心不下的是,殷承玥性子比他还要倔强。早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到底还是留下痕迹,让他冷了心肠。
而且殷承玥素来不喜薛恕。
薛恕那个嚣张狂妄的性子,若是一直不曾收敛。等殷承玥到了亲政的年纪,恐怕又将有一场不见血的厮杀。
他对薛恕留有情分,不忍心杀他。殷承玥却未必。
这是他在下诏前就已预见到的未来。
薛恕殉葬本是个对所有人都十分圆满的结局。
却到底败在了他的一时心软上。
是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薛恕……”殷承玉身体一阵一阵发冷,口中低低叫着薛恕的名字。
“我在。”
“薛恕……”
“我在。”
殷承玉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一声一声叫着薛恕的名字,薛恕就不厌其烦,一句一句地答。
他叫一声,他就应一声。
怀里的身体在逐渐变冷,声音也越发微弱。
薛恕艰难地抬起手,手臂动作时,扯动了背上伤口,让他面容扭曲了一瞬,动作也跟着顿了顿。但也只是极短的时间,他便忍耐下来,手指触碰到殷承玉的身体,一寸寸小心地摸索过去,最后停留在殷承玉侧腰。
那里摸起来一片粘腻,显然是受了伤,流了不少血。
但殷承玉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
薛恕心脏一阵紧缩,颤着声叫了他一声,得到微弱的回应之后,才略略定了神,用牙将衣袖撕成布条,将他侧腰的伤口一圈圈包裹起来。
大约是扯动了伤口,殷承玉发出轻微的哼声。
薛恕急切的动作顿了顿,摸索着去亲他,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平日里丰润的唇变得干枯,带了点凉。若是有光,此时应能看到唇色是失血过多后的苍白。
薛恕轻轻磨蹭了下,随后退开,低头咬在了自己手腕上。
……
殷承玉自昏迷中醒来时,只觉得口中被渡过来什么,他本能地咽下去,满口都是咸腥味道。
那味道既然熟悉,又陌生,叫殷承玉瞪大了眼睛。
待他反应过来后,便想要挣扎。
“你在做什么?!”
殷承玉又惊又怒,抬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薛恕却用双臂禁锢着他,不让他乱动,又寻到他的唇,用力地亲他。
“别乱动,省些力气。”
殷承玉本就四肢虚软,被他禁锢住后,顿时动弹不得。
他泄愤一样地去咬薛恕的唇,声音断断续续:“你给我……喂了什么?”
薛恕避而不答,感觉怀里的身体多了些温度,才放下心来。他将人抱紧一些,温柔地回应殷承玉的撕咬:“我不想待在西厂了,等出去以后,殿下调我去东宫伺侯吧。”他的下巴抵在殷承玉的肩膀上,鼻尖在他侧脸轻蹭,耳鬓厮磨:“我肯定比郑多宝伺候得好。”
殷承玉退开一些,微微喘着气,短促笑了下:“你顶了郑多宝的活儿,叫郑多宝做什么?”
“去西厂,或者御马监,做什么都好,只要别和我抢殿下。”薛恕越发抱紧了他,脸埋在他颈窝,声音越来越低:“我舍不得和殿下分开。”
殷承玉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用力握紧:“那就不分开。”
薛恕低低应了声,没有再说话。
殷承玉手指微微颤抖,手掌顺着他的手背往上摸。到手腕处时。果然摸到了粗糙包扎的布条。
他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努力侧过身体,去亲他的下巴。
薛恕喂给他的东西,是血。
这滋味儿他一点都不陌生,上一世时,就尝过了。
殷承玉将头靠在他肩上,努力睁大了眼睛想去看他,却什么也看不清。
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听不见声音,分辨不出时间,仿佛置身孤岛,唯有身后温热身体能给他些许安心。
上一世他伤了眼睛时,便是如此。
那是他遭遇的最为凶险的一次刺杀,老二败局已定,狗急跳墙,趁着他出宫之时,不顾一切派人刺杀。
他不慎中了毒,双目失明。薛恕带着他躲避追杀时滚落山崖下。
外面是四处搜寻追杀的刺客,而他双目无法视物,薛恕不放心将他独自留下,只能带着他藏身山洞里,再寻机联络自己的下属。
他们在山崖下的山洞里躲了半个月。
山崖下荒凉,缺食少水,他们开头七八日,是靠着野草和树皮勉强撑着。
到了第十日时,因为缺水,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极其虚弱,整个人混混沌沌,只隐约听到薛恕说抓到了两只鸟。
他们没有生火的工具,薛恕将鸟杀了,用手捧着血喂给他。又将鸟肉嚼碎,一点点哺给他。
靠着那两只鸟,他们撑过了后头的四五日,等到了循着沿途暗号找来的援兵。
回宫之后,太医为他解了毒,他去寻薛恕,才发现他比自己伤得更为严重。
太医说,别的伤都好,就是胳膊上被削掉了好大一块肉,失了不少血。
殷承玉那时候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只是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其他东西,面对对方时,都习惯了隐藏真实想法。
谁也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这样至少来日兵戈相见时,不会心慈手软,心有不甘。
所以他只问薛恕:“为什么是我?”
而薛恕答:“旁人都不及殿下好颜色。”
他问得含糊,薛恕答得敷衍。
之后,再未提及此事。
他便也只当不知。
口中似乎又泛起了血腥味,殷承玉眼睛有些发酸。他仰着头,极力想要看清薛恕的模样,却只是徒劳。
“薛恕……薛恕……”殷承玉连着唤了两声,才得到了回应。
他颤抖着扭过脸去亲他。
薛恕的唇很凉,殷承玉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缓慢地舔舐,予他温度。
薛恕慢了半拍回应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脸颊也触到一片湿濡。
“殿下?”
“孤是不是对你不好?”黑暗里,殷承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格外嘶哑。
薛恕摇头,声音越发虚弱:“殿下对我极好。”
再没有谁比殿下对他更好了。
殷承玉没有再说话,只断断续续地吻他的唇,亲他的下巴。
每当薛恕快要睡过去时,他便一声声将他唤醒,同他说话。薛恕反应慢了许多,但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会本能给出回应,只是大多时候只低低地回一两个字,声音虚弱无力。
只他抱着殷承玉的手臂,从始至终未曾松开过。
殷承玉靠在他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头顶,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分不清到底在地下呆了多久,只根据薛恕的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推断,至少已经过去了两三日。
头顶上偶尔会传来些动静,但隐隐绰绰地听不分明,似隔了很远。
黑暗里,时间变得很慢,每往前一刻,死亡便逼近一步。
殷承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每每快要陷入昏沉时,便在手臂上用力咬一口。
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薛恕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只有掌下微微跳动的脉搏才能给予他一丝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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