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遇险之时,他会不顾安危来救驾。
几番思量,隆丰帝很快便有了决定:“你虽不要奖赏,但朕向来赏罚分明。高远犯事,司礼监正缺个秉笔太监,便由你补上,东厂提督一职亦空悬许久,也由你兼领。”
“再赐蟒袍,金百两。”他见薛恕面色镇定,越发满意他的心性,快慰道:“日后好好当差,莫要叫朕失望。”
这一切与薛恕预想分毫不差。
早在隆丰帝贬他去慈庆宫之时,他便已经铺好了回来的路。
只是真到了这一日,想到以后无法再在慈庆宫伺候,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快。
薛恕极好地藏起了眉眼间的戾气,领旨谢恩。
隆丰帝与他说了这会儿话,已经有些疲了,道:“你先去将差事交接好,过三日再到司礼监当值。”
话罢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薛恕躬身行礼后,这才退了下去。迈出宫门时,瞧见了侯在殿外的高贤。
高贤也瞧见了他,却罕见地一言不发,只脸色难看得厉害,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
薛恕瞥他一眼,眉梢挑起来,拱了拱手:“高掌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那东厂提督的位置,高贤已经盯了许久,都已经想好了让哪个干儿子去顶缺,却万万没想到,被薛恕给截了胡。
这不仅仅意味着东厂日后要落在薛恕手里。还意味着,比起他来,隆丰帝更信任薛恕。
高贤差点将一口牙咬碎,但薛恕风头正盛,他不得不暂避锋芒,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恭喜薛督主了。”
薛恕瞥了他一眼,再未回应,迈步走进了风雪之中。
不过半日的功夫,薛恕起复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薛恕去西厂时,西厂督主赵有为听闻消息迎了出来,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像个白胖的发面包子。
西厂多年被东厂打压,不受重视。赵有为这个督主这些年来并未立下什么功绩,也就在西厂这一亩三分地上抖擞抖擞。后来薛恕接手西厂,办了几件漂亮案子,又自御马监调了人手过来,西厂这才有了些模样。
赵有为虽然眼馋,却也忌惮薛恕,并不敢明目张胆地争权。
直到薛恕被隆丰帝卸了职,去了慈庆宫打杂,他这才敢大肆揽权,将薛恕手底下叛变的人都收拢起来,真正抖起了西厂督主的威风。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才不过三个月,薛恕竟然又起复了!
还升了东厂督主。
不光是赵有为,还有其他先前在薛恕手底下办事后来投靠赵有为的人,听闻消息都心中惶惶。
赵有为弓着身跟在薛恕身侧,试探道:“薛督主可是回来收拾东西?”
虽同是一厂提督,可东厂比起西厂来,权势要大了太多。形势比人强,赵有为不得不老实装起孙子。
薛恕行到书房前,转身瞧着他,以及那些面色惶惶的番役们,唇角冷冷勾起来,缓声道:“虽然陛下让咱家领了东厂的职,但这西厂迟早也要听咱家的,在哪处住不是住?就不必收拾了。”
他目光收回来,眼珠斜向僵了脸的赵有为,藏着寒意:“赵督主觉得呢?”
赵有为面上的笑容险些撑不下去,只能磕磕巴巴道:“薛督主说得没错。”
薛恕满意点了点头,推门进了屋中:“传卫西河与崔辞来。”
赵有为还想跟上去,却差点被关上的门砸到了鼻梁。
他停在紧闭的门前,面色数度变换,到底还是乖乖去传话了。
瞧见这一幕的番役们交换了眼神,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西厂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
薛恕召了卫西河与崔辞来,听了这些日子东西两厂以及皇宫内发生的事后,又命他们二人去细查东厂掌刑千户、理刑百户以及几个档头的底细。
高贤苦心经营东厂多年,虽然高远没了,但东厂全是他的心腹,势力仍然不容小觑。薛恕虽得了隆丰帝的旨意接管东厂,但要想将东厂完全握在手中,还得费上些力气。
上一世时,他一直在西厂任职。后来西厂办了几件漂亮案子,越发势大后不断打压东厂,直至将东厂收归麾下。
当时东厂是崔辞兼管着,他却是从未亲自掌管过东厂。
不过如今倒也并不算难,就是得费些时日罢了。
比起如何接管东厂,更叫薛恕烦心的是日后再不能自由出入慈庆宫了。
将事情安排妥当,打发了卫西河与崔辞后,薛恕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才起身往慈庆宫行去。
这时已经过了亥时,天地间充斥着浓郁的墨色,只有手中的灯笼散发些许微光,被风雪吹得摇摆。
薛恕入了麟趾门,正撞上往外走的郑多宝。
郑多宝看见他先说了声“恭喜”,猜到他多半是来寻殿下复命,便提醒道:“殿下还在弘仁殿未回。”
薛恕道了谢,便径自往弘仁殿去。
殷承玉正执一本书在灯下细看。发冠解开,乌黑长发半披散在肩头,着白袜的足正踩在那只越发滚圆的幼虎肚皮上,听见脚步声时抬头看向门口:“来了。”
听这语气,似是在等他。
薛恕走上前去,瞧见翻着肚皮的幼虎便皱了皱眉,不客气地将那幼虎拎起来扔到一旁,自己单膝跪在一旁,将殷承玉的脚揣进了怀里妥帖捂着。
“路上奔波数日辛劳,殿下怎么还不去休息?”
瞧他一番动作,殷承玉挑了挑眉,倒也未曾斥责,只将泛着凉意的脚更贴紧了些,汲取温度:“听闻父皇将你调去东厂了?”他笑睨着人,脚尖动了动:“孤先恭喜薛督主了。”
一声“薛督主”,唤得意味深长。
上一世时,他便如此唤过他。
薛恕按住他的足,不叫他乱动。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道:“日后臣便不能再日日在殿下身边伺候了。”一双斜飞的剑眉紧蹙着,他到底还是吐露了心底话:“若不是为了大事,臣宁愿留在殿下身边。”
殷承玉乜着他,笑说了声“没出息”。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再往前进一步,便是掌印太监了。”他凝眸瞧着薛恕,指尖划过他衣袍上的飞鱼图案:“衣蟒袍,掌内宫。谁不想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殷红的唇翘起,他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是轻飘飘的,似在问现在,又似在问从前。
薛恕握住他的指尖,语气没有半分迟疑:“臣只想做一人之上。”
殷承玉望进他眼底,在里头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抽回手,倏尔笑起来:“薛督主的野心太大了些。”
薛恕抿唇看他,并不反驳。
前世今生,他所图谋的也不过就这一个人罢了。
可以说他野心不大,也可以说他野心极大。
毕生所求,不过是九天揽月。
见他不语,殷承玉将在脚边团团打转的幼虎抱了起来,又拿脚尖踢了踢他,道:“罢了,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给孤将鞋穿好,孤要回寝殿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勾;不想当九千岁,只想当殿下老攻。
第89章
这日之后,薛恕收起了慈庆宫的腰牌,到司礼监任职。
而殷承玉因为隆丰帝病了,朝中一应事务都需要他代为处理,比往常还要更忙碌一些。
直到过了腊八之后,隆丰帝宣布罢朝封笔,文武百官休沐,不再上朝会,殷承玉才算清闲了一些。
但也这清闲也仅仅只是止于不必上朝会罢了,年节跟前各种各样的事务繁多,加上今年还有瓦剌与鞑靼的使团要接待,慈庆宫弘仁殿每日都有官员前来求见,商讨事务。
如此忙碌到了初十,殷承玉方才抽出时间去坤宁宫请安,临行之前想了想,将那幼虎也一道带上了。
自从殷承岄出生后,虞皇后在殷承玉的授意下,借口身体不适以及幼子需人照顾,推掉了许多需要皇后出席的事务,只在一心在坤宁宫中教养殷承岄。
殷承岄如今已经有八个月了,因为被照顾得精心,长得白胖圆润,像个滚圆的粉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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