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是朝廷最为困难的时候,兵力不足,国库空虚,人心动荡。
而叛军却有五万之众,一路势如破竹,士气如虹。
相处一年,他早知道薛恕这人冷心冷情,天下苍生从来不在他眼中。
他本可以稳坐望京城,让其他人去送死。
薛恕是为了他才领兵平乱。
他在弘仁殿里坐了一夜,次日清晨,去看薛恕。
昏迷不醒的人难得显出几分苍白脆弱。因为高热不退,脸颊泛着红,看起来甚至有些惹人怜惜。
最后他到底没有听从心腹的建议,让太医全力救治。
现在想想,中间好几次太医都说不行了,可薛恕却硬生生挺了过来。
还当真是孽缘难断。
殷承玉沉思许久,提笔将应红雪和贺山圈了出来。
如今应红雪未死,贺山也还未成长至上一世那般悍勇。趁着其尚未长成,或者可试试招安,收为己用。
若是不成……
殷承玉眼神微冷,又提笔在名字旁画了两个叉。
放下笔后,他想了想,又命人将随行携带的软甲取了出来。
这软甲乃是工匠特制,质地轻薄可藏在衣裳里,虽不及盔甲坚硬却十分有韧性,除非贺山那等神力之人,否则一般刀枪都难破,是保命之物。因用料珍贵,工艺费时,只供给皇室使用。
这一次他来山东平乱,以防万一,才将之带了出来。
殷承玉抚过冰凉软甲,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上一世薛恕重伤命悬一线的模样。
“去宣薛恕。”
薛恕过来时,就见殷承玉正负手立在窗边。
他拱手行了礼,行到殷承玉身侧,目光殷切地望着他:“殿下寻我?”
殷承玉“嗯”了一声,将那件软甲拿起来扔给他:“新得了件软甲不错。过些时日你要御敌,便赐你防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殿下对我好好呜(星星眼
大狗:?我为什么没有
第58章
软甲拿在手中,虽然比起寻常的铠甲要轻了许多,但仍然有些许分量,掂一掂便知道用料十分扎实。软甲表面还有金银丝织就的龙纹。只看其精细不凡的做工,便知道是极珍贵之物。
薛恕珍惜地轻抚软甲,眼底溢满欢喜,却并没有立即接下:“这软甲难得,臣穿普通的铠甲就够用了。殿下还是留着自己防身。”
说着,又双手捧着软甲,递到了殷承玉面前。
见他竟还不收,殷承玉生出些许不悦。
他斜眼将人瞧着:“孤赏你,你收着便是。孤要这东西做什么,你还想孤在前头冲锋陷阵不成?”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快,薛恕不再推辞。
他将软甲收起,并未因为殷承玉的冷了神色就有丝毫退却,依旧毫不闪避地对上他的目光,郑重道:“臣做殿下的铠甲。”
这个时候嘴巴倒是甜得很。
殷承玉这才露了笑容:“软甲既赐你了,便记得穿上,别供着舍不得用。”
薛恕应下,见他朝自己摆摆手,知道他还要忙,便揣着软甲欢欢喜喜地退了出去。
*
因为提前预测到了红英军的动向,接下来几日里,薛恕明面上依旧如同往常布防,但私底下却命四卫营的将领们提高了警惕,暗中戒备。
可一连等了三日,卸石寨都没有动静,丝毫没有攻城之像。
就连殷承玉都觉得奇怪,他倒并不觉得自己的推断有错,只猜测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直到在卸石寨附近盯梢的探子回来,他们才知道红英军迟迟未攻城,是因为内部又起了争斗。
今日天还未亮时分,高幼文就派石虎领了五千红英军下山,原本是想趁夜偷袭益都城,却不料行军到沙古道时,却被早早得了消息的贺山劫了道。
贺山性情豪爽仗义,虽然是右护法,却没什么架子。不论是在蒲台时还是如今到了卸石寨,只要他有一口饭吃,跟着他的兵士就饿不着肚子。相比之下,总是端着左护法架子,强调上下有别的石虎,远远没有他得人心。
只是贺山跟着应红雪出走时,只带走了从蒲台就跟着他的直系,其余人无处可投奔,只能留在卸石寨上。
眼下见贺山带着人来劫道,这些跟着石虎的士兵本就有些蠢蠢欲动。再听贺山说石虎这次攻打益都城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不顾兵士们死活,这些兵士就越发不安起来。
贺山一番游说,最后愿意跟着他走的有将近三千人。
本该带着五千人夜袭益都城的石虎,最后手底下就剩下稀稀拉拉两千余人。
时机延误,兵力不足,人心惶惶,自然无法再继续出兵,石虎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带着余下人折返了卸石寨。
殷承玉听完,倒是半点不意外。
贺山若不是有些本事,上一世也不可能聚集起五万人的叛军来。
如今朝廷正缺少这样勇猛的武将,这个消息倒是越发让他坚定招安二人的想法。
只不过如何打消贺山二人对朝廷的敌意,却是个为难的问题。
猛虎在野,若不能收归己用,便只能趁早除去,以免后患。
就在殷承玉犹豫为难之际,赵霖的一封信改变了他的主意。
——这一次亲赴山东平乱,他虽带上了赵霖,却在进入山东境内后,让他带人去了济宁府。
一是代他巡视山东其余州府的灾情,二则是继续打听薛红缨的行踪。
如今赵霖来信,正是薛红缨有了消息。
赵霖信上说,在鱼台寻到了当初徐家的老仆,那老仆在徐家伺候了多年,当初鱼台大疫封城,徐员外一家买通了守城的官兵举家出逃,这老仆也在其中。
据这老仆说,当初逃走时,确实有一个叫薛红缨的姨娘同行。
不过薛红缨并不是自愿离开,而是因为徐员外舍不得新到手的姨娘,将人打晕了强行带走的。薛红缨性烈,行到半路了还想要逃回去,徐员外唯恐她走漏风声连累自己,一时气恼还打折了薛红缨一条腿。
只不过徐家运道不好,出了鱼台没多久就被山匪盯上,一家男丁都被杀了,女眷以及仆人都被掳上了山。
薛红缨因为容貌出色,被山匪头子看上,成了山匪头子的夫人。
如老仆这样的普通仆人,则留在寨子里做些杂活,保住了一条命。
那老仆被掳上山后,在山寨里待了大半年,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薛红缨,因此并不知道她后来在山上的境况。只听旁人说她很得大当家的宠爱,寨子上下都称她夫人。但也就是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就听说这位夫人趁着二当家不在,下药毒杀了大当家。大当家身死,群龙无首,山寨也因此四分五裂,能逃的都趁机逃下了山,老仆也是那时候逃下山,因无处可去,才又回了鱼台。
赵霖循着老仆所说的这条线往下查,又辗转找到了几个改邪归正的山匪。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但却又是和老仆不同的另一番说辞。
那些山匪说薛红缨是红颜祸水,大当家和二当家为了美人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寨子这才乱了。事后薛红缨不知所踪,二当家则带着愿意跟着他的弟兄下了山,不再做山匪。
关于薛红缨去向倒是有几种猜测,有说她去尼姑庵做了姑子,也有说她流落到了风尘之地,还有说二当家头脑清醒后一怒之下将人杀了……各种说法,不一而足。
这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往往与真相相去甚远,殷承玉并不尽信,叫他十分在意的一点是:山寨的二当家,名叫贺山。
他提笔写下贺山的名字,接着又在贺山旁边写下了薛红缨以及应红雪二人的名字。
薛红缨。
应红雪。
殷承玉默念这两人的名字,倏尔露了些笑容。
薛红缨倒过来念,不正是应红雪?
若赵霖查到的消息没错,这红英军里的应红雪,或许就是薛恕失散的姐姐。
单单看薛红缨所做之事,殷承玉便觉得这姐弟俩行事作风有七八分相似。
打骨子里就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不过要进一步确认,还得薛恕亲自去看看。
姐弟二人失散时,薛恕已经十四岁,薛红缨比他大了三岁左右,容貌就算有变化,也当能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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