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种下的柠檬薄荷,已然悄悄发出了嫩芽。
时家什么都不缺,多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时清柠还借着自己想要的理由添了一些共用的东西。
之前定做的钢琴琴凳送了过来,椴木的琴凳光泽温润,弧度优美,单看外形都很高端。
不过时清柠看着琴凳上的花纹,还是沉思了好一会儿。
“我记得当时定了两种图案。”
他和温其说。
“薄荷和柠檬枝。”
“对,好看吗?”电话那边的温其兴致勃勃,“他们家审美一向不错,听说纹样还是特意找知名画家精心设计的。”
时清柠沉默了一下:“……好看是好看。”
“可是它们为什么,缠在了一起?”
时清柠的本意是为柏夜息定一把琴凳,因此才选了薄荷图案。
现在的确是有薄荷……但好像总和预想中的有些差别。
柠檬枝修长柔韧,薄荷叶缠绵缱绻。这纹样确实好看,堪比艺术品。
就是好像有点……太过亲密。
不过柏夜息本人似乎对这个纹样很是喜欢,调节琴凳的高度时,时清柠还看见他将手覆在那花纹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柏夜息的手指苍劲而修长,不知道是不是时清柠看他弹琴看多了。
总觉得他连碰触木椅都像是在爱抚。
直到柏夜息坐好开始弹琴,时清柠才渐渐收回了对其他事情的分心关注。
琴声悠扬,少有的冬日阳光落入房间如水波般流淌。
时清柠在温暖的日光下听着人弹奏。
日子仿佛已经像这样安然地走过了许久。
*
柏夜息每晚会回去休息,不过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时清柠这里。
两人会一起用餐,次数多了,时清柠也渐渐发现了一点端倪。
时夫人和时弈平日都很忙,时清柠手术完情况好了一些之后,他们就没再每天赶回来监督人用餐。
餐桌上只剩时清柠和柏夜息两个人。
有意观察过几次后,时清柠终于忍不住开口。
“薄荷,”他问,“你是在数着热量吃东西吗?”
时清柠对吃饭这件事会比其他人费心很多,这不是因为他要像那些减肥的人一样控制总热量,而是因为先心病人的饮食有很多禁忌。
糖不能过量,酸和辣刺激性太强,哪怕是普通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一碗牛肉面,时清柠也只能少量地尝一口。
因为油太多。
日子久了,时清柠对食物的量度自然会很敏感。
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柏夜息的不同。
“上次体检,医生说你的口腔和消化系统都没有病症。”
时清柠说。
“你为什么吃这么少呀?”
时清柠发现柏夜息和自己的吃饭方式非常像,每个种类的分量都偏少,而且相当精准。
但时清柠这么吃是因为常年多病,习惯了饮食的严格规定。
而且他挑食,胃口也小。
即使现在痊愈了,时清柠只要吃得一点不舒服就会吐。
所以才会连时妈妈也没办法强行纠正他。
可是柏夜息又没有生病。
他为什么会这样?
柏夜息神色无波,说。
“习惯了。”
时清柠看了一眼对方的餐盘,亮白的餐碟光洁如新,那里什么都没有,只除了旁边米饭碗里有一片火腿。
“可是你这样吃得太少了。”时清柠说。
不只是少。
还很……奇怪。
正常人都会有自己的饮食喜好,挑食如时清柠也会偏爱清甜口味。
而时家请的阿姨厨艺很好,人又细心,她会主动了解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人用餐时就会准备不同的菜式。
偏偏对柏夜息。
阿姨始终没看出他喜欢吃什么。
“而且你吃得也好怪。”
时清柠说。
“昨天我吃营养粉,你冲好后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想尝一下,结果你全都喝完了,接着还没有吃饭。”
营养粉是给吸收不好或者进食困难的人准备的,时清柠其实很不喜欢。
他总觉得,正常人不可能接受这个味道。
时清柠记得以前自己还喝过安素粉,那种味道根本就是熟石灰掺水。
现在时家给小少爷准备的营养粉好一些,还会有不同口味。
但是喝起来的口感,还是不同气味的石灰掺水。
柏夜息抬眼看着他,就是这种注视的目光,让时清柠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对方敷衍。
可柏夜息开口时总还是很简练。
他说:“因为喝饱了。”
真的吗?
时清柠有点不信。
与其说是吃饭,柏夜息更像是在……完成任务。
总量精确,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时清柠知道柏夜息一直对什么都毫不在意,他也知道有一类人就叫“低欲望人群”。
可是再低欲望,也不能对吃饭都毫无兴趣吧?
柏夜息吃饭时看起来毫无异样,他好像什么都吃,又好像什么对他来说都只是量化后的热量。
就好像他只是为了……
活着。
可是如果按小说里剧情发展,主角从小颠沛流离,饥寒交迫。
他不该对食物更有渴望才对吗?
“薄荷,你是不是对吃饭这件事有什么阴影?”
时清柠轻声问。
“还是……你在控制体重?”
听见这话,对面男生的动作终于顿了一下。
柏夜息的心中其实也没有多少意外。
他早知道,对方有多聪明。
“没有。”
柏夜息轻轻否认。
“只是习惯了。”
时清柠皱了皱眉,正想追问,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推门的动静。
他回头,就见风尘仆仆的时弈走了进来。
“哥。”
时清柠说。
“你出差回来了?”
时弈点了下头,走过来,把手中提袋放在了桌上。
那是个包装精致的保温袋,上面还印着邻市一家老字号糕点铺的名字。
“酸枣糕。”
时清柠愣了愣:“给我带的吗?”
他前两天确实无意间提过一句。
“嗯。”
时弈说完便准备上楼。
时清柠问:“哥,你一起吃饭吗?”
“不用,我要去公司。”
时弈已经上了楼。
时清柠去拆保温袋,拆着拆着又想起来和柏夜息说到一半的话。
“你不能再吃这么少了,”他说,“这样什么时候能把身体养回来?今天……”
话说到一半,楼上忽然传来时弈的声音。
“小柠。”
时清柠应了一声。
“你上来。”时弈说。
时清柠上楼,时弈已经在衣帽间换好了外套,见人进来,他偏头示意了一下。
“关门。”
时清柠有些好奇。
这是不想让声音被别人听见吗?
果然,门一关好,时弈开口就是。
“那个柏夜息,你要一直让他留在家里?”
“白天和我一起在家,晚上他回去。”
时清柠说。
“这些事之前不是和妈妈都商量好了吗?”
“不是商量的问题,”时弈垂眸看了他一眼,“是人的事。”
时弈难得多话,为了和人讲清。
“你小时候不是没帮过别人,碰见晕在路边的人,你都会往家里带。”
“不是说不让你帮别人。但被你捡回来过的那两个人,当天就因为偷钱,被当场发现之后送走了。”
时弈单指勾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小心有人以怨报德,懂吗?”
时清柠眨了眨眼,说:“薄荷不会偷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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