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时清柠也终于被他哥半哄半拎地带离了陪护区,去了单间休息。
柏夜息的第一次苏醒很短暂,没多久又重新昏睡了过去。
不提火场历险,单是之前的透支,他的身体也需要休息。
期间柏夜息又陆续醒过几次,等他真正彻底清醒时,床边已经换了陪护。
是简鹭。
柏夜息睁眼时,就看见眉廓冷丽的女人坐在床边削桃子。
这看似温馨的一幕,却被削桃的工具破坏了气氛。
简鹭用的是军刀。
军刀锋利无比,还带着血槽,削起桃皮来总有一种寒意逼人的煞气,看起来颇有些吓人。
就好像在昭显军刀主人此刻的心情。
—削不了儿子,老娘还不能削桃子吗?
柏夜息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身体各处的知觉还在缓慢恢复,他重咳了一声,又一声,才终于用呛过烟的声带断哑至极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小……柠呢?”
简鹭这时才抬眼,扫了他一眼。
却没有说话。
柏夜息没等到回答,他动了动手指,随即便撑着床铺试图坐起。
然后的动作就被简鹭用两个字拦住了。
“躺好。”
简鹭开口,手上削桃的动作未停。削完皮后,她又利落地用刀尖挑出桃核,几刀将桃肉切成块,放在玻璃碗里,用精致小巧的叉子叉好了一块。
然后抬手,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你昏睡了将近一周。”
简鹭说。
“那天火被扑灭时,还有一个年轻尸体被抬了出来。”
柏夜息低哑的呼吸一顿。
简鹭:“是柏洛。”
那天柏林文能艰险逃出,其实还要多亏他这个继子的执意闯入。当时墓延的火势已然极为凶险,冷库的厚厚金属门又早被烤变了形。救援人员割开那个人能通过的出口花费了不少力气,连清醒的柏夜息都呛了烟尘,更不要说是昏迷倒地的柏林文。
他几乎是被人拖扛出冷库的。
没人看见柏洛什么时候进去的,但当火场中那堵墙垮塌下来,烈焰伴着轰天巨响扑面而来之时,被惊回神智的柏林文一睁眼,就看见了高墙冲着柏洛轰然压下。
卷焰瞬间将一切吞噬。
在被压砸的前一秒,柏洛拼尽所有力气猛然推开了继父。
将他推向了生处。
柏洛一命换一命,救柏林文活了下来,而等柏林文出来火场后,才知道自己贴身多年的管家和特助早已倒戈,争先主动地将之前做过的所有违法事迹全招供了出来,只为推诿罪责。
从始至终,唯一一个想着并且真正去救了柏林文的人,只有柏洛。
之前在冷库里谈判时,柏林文觉得自己就从没经历过真感情,所以信了柏夜息说时清柠恨自己的而直到逃出生天后这一刻,柏林文才知道。
原来他汲汲营营算计这一生,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没留下。
唯一真心敬他对他爱过他的人,也被他生生害死了。
与各路媒体的揣测不同,真正对柏林文造成致命般摧折重击的,并非是柏家的除名。
而是更早一些,柏林文亲耳听到柏洛死讯的确认。
之后因为重度烧伤和肾衰竭,柏林文一直待在重症监护室里。
那儿时常有令人悚然生寒的痛苦一声传出,似哭似嚎。
而柏夜息因为不想被血弄脏,没有在柏林文身上留下创痕,连柏林文被压在门板上时的脸部烧烫,也被离开火场时的烧伤覆盖。
因此所有人都以为柏小少爷只是一位最纯粹的受害者,事后的调查中,所有罪责也全被归于柏林文一个人。
简鹭简述完大概,忽然又提了一句。
“那晚有人喊墙塌了,压住一个年轻人的时候,小柠状况立刻就不对了。”
柏夜息原本只是沉默听着,直到这一句,他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压住了年轻人。
专业救援人员穿的都是特殊防护服,火场里只有被困的柏林文和柏夜息两人穿着不同,而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柏洛会偷闯进去,所以当那堵墙塌下来,压住无特护服的年轻人时。
大家第一反应并不会猜柏洛。
而会误认成柏夜息。
果然,简鹭少有地顿了顿,似是也不想再回忆那一瞬,但她还是道。
“小柠当时已经无法自主呼吸,紧急上了吸氧机,情况非常不好。直到确认你被救出,依然很长时间没能缓过来。”
“现在他不在这儿,我陪着你,就是他去做修复疗养了,原本医生还建议他手术。”
简鹭停了一下,才道。
“但他执意要守着你到苏醒,没有去。”
简鹭吃完了那一碗蜜桃,才收了餐具,重新倒了一杯白水过来。
她望着病床上男生,叫了人的大名。
“柏夜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的所做和后果。”
柏夜息垂眸,胸口艰难地起伏着,每一下呼吸都在痉挛撕扯。
为之前他的一意孤行,那些任性举动。
“……抱歉。”
男生声线嘶哑,瘦削的脊背依旧挺直,却混着难以察觉的轻颤。
“对不起。”简鹭到底还是对儿子放了行。
柏夜息刚醒,身体还虚弱,虽然他几次试图尝试,最后还是被不满的简女士直接按在了轮椅里。
好在时清柠所在的病房并不远,柏夜息滑到对方门口时,房门正好半开着,在透气。
男生在门扉前停了下来。
近人情更怯。
柏夜息的目光落了进去,透过半散的门,他恰好能看到里面的男孩。
少年盘腿坐在床上,身前还放了一个小床桌,他看起来精神还好,让提心忐忑了半晌的人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柏夜息还看见,少年面前桌上排好摆开的,正是鲜艳甜香的彩虹糖。
时清柠恰好正拿起了一颗。
彩虹。
柏夜息不由心间一软。
不过下一秒,他就看见男孩忽然拿出了一把小刀,刀尖锂亮,“唰”地一下将圆滚滚的彩虹糖切成了两半。
柏夜息:“……”
时清柠板着脸依次把一排彩虹糖齐刷刷切完,才抬头,看向了推门进来的柏夜息。
“小小。”
男生的声音还有些哑。
时清柠早提前看过柏夜息的状况,知道对方早已没了大碍,但等到男生抛开轮椅走过来时,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多看了一眼。
爱总是藏不住。
好在柏夜息几步就走到了床边,步伐还算稳。
他问:“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清柠仰头看他,抿着唇,脸颊盈出柔软的弧度。
“有,不舒服。”
柏夜息的呼吸都明显滞了一下。
“哪里……”
他话没说完,就听男孩道。
“牙疼。”
小孩说着,还磨了磨自己细细的虎牙尖。
“想咬人。”
顿了顿,他又说。
“咬薄荷。”
时清柠是真这么想的,所以他也真的去咬了。
正咬在柏夜息苍白修长的手指上,清晰的几圈印。
时清柠生气时牙痒,齿尖真碰到微凉的触感,反而只剩了心软。
心疼又难过。
他松开牙关,慢慢地吸了口气,听见柏夜息低声说。
“你咬过的人,就是你的。”
落在修长指骨上的印痕,圆圆绕圈,叠在一起。
成了誓戒。
“任何人都不能再凯舰和伤害。”
时清柠抬头,唇瓣和眼廓一并湿漉漉的。
“这个任何人,包括你吗?”
柏夜息缓了声线。
低而等定。
“尤其是我。”
时清柠看着他,没再说话,于是柏夜息也没再开口,一直同人相望对视着。
只指尖还微微在抖。
比滚热烈焰更汹涌百倍的烧灼感兜头扑面而来,无边的后怕仓惶裹挟着柏夜息,将他迎头吞没。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