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词(重生)(81)
“亦白,”旬翼猛地打断了他的话,举头望着横在头顶的梁柱,胸腔肺腑似被压住,难以喘气,“此事到此结束,你送秦相出府,本王知道如何行事。”
“王爷……”
“父王……”
两人齐齐唤了一声,见着旬翼转身出了书房,丝毫不曾顾及他二人的苦言相劝。
旬亦白与秦立面面相觑,心惊肉跳之后,都觉全身乏力,旬亦白无奈只好先请秦立出府,两人沿着石子路往外走去,夏日突觉闷热,想来是雷雨之际,不见太阳,温度却极高。
屋外太阳如火焰,滚滚如洪的炙热几乎将他掩盖,秦立整个人如水洗一般,心中害怕到了极致,他未曾料到此事变得如此复杂,更没想到旬翼竟见死不救,放弃这般大好的机会,怕了这么一个小丫头,也是让人始料未及之事,他暗自恼恨,亦是无奈一叹:“二公子,您看再过两日,先帝灵柩就会送往皇陵,您再劝劝王爷,我等性命是小,平南王府前途事大啊。”
旬亦白脸色也是很难看,让他屈于一个小丫头之下也是憋屈,但如今父王在,断断没有他擅自做主之理,心中一阵翻滚,道:“我也无法,毕竟父王爱着柳莹,她是死人,也争不过她的。”
提及王府之内的事,秦立听过一耳朵,不免怪道:“柳莹是谁,你可曾查过,外室女子的血脉多半都会存疑,王爷就没有起疑过?”
旬亦白不以为然,“那时我不过十岁,具体如何并不知晓,况且我们身在西南,不过听父王提及而已,柳莹与父王在一起十几载,不过有错的。”
树下阴凉之处,清风缓缓吹来,秦立笑道:“你也说了,死人是争不过,但死人不会说话,不会辩驳,如果有差错,王爷还会如此护着小皇帝?”
话已至此,旬亦白亦冷下了脸色,算计旬翼,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他没有回答秦立,只顾茫然往前走,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却因旬长清而远去,他心中不怨亦是假,而秦立便是利用他的这些怨恨而来激他。
他不是盲目无脑之人,自家之人不会去算计,他与旬长清毫无感情,她出生十几年,不过才见面;如今又夺了他的东西,才会想着让她成为傀儡皇帝。
出府之际,又遇到了世子妃,看到两人同时出来,让奶娘先抱着孩子回去,自己近前打招呼,“二弟,叔父。”
一声叔父让秦立微微展颜,两人都姓秦,未出五服,而秦景语是世子妃,攀上关系也是有益之事,毕竟与旬翼攀亲家可不是易事。
他抓紧时机道:“世子妃,本相刚从王爷那里出来,先回去了。”临走之际望了旬亦白一眼,意味悠长。
秦景语自然不知暗含的意思,只是近日发生的事情她都已知悉,帝京贵妇见到她首先恭维一番,说平南王府出了只金凤凰,堪比天龙,登基问鼎。
她捏捏帕子收下了这些暗含讽刺的祝语,本想着待旬翼登基,她的儿子可以争争太子之位,她也有做太后的梦,可是半路上杀出的旬长清毁了所有的希望。
世子妃之位,终究也将保不住,别说太子位,只怕王位都会被二房夺去,她恨恨地望了一眼旬亦白,面上笑道:“二弟,我刚刚好像看见父王去了祠堂,约莫着又去悼念柳莹了。我看不日父王就会辞官了,毕竟此时新帝登基,他需放权才是,总不能让别人笑话他去抢女儿的东西。”
旬亦白冷冷一哼,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嫂子忘了,旬长清不是平南王府的女儿了,与父王与你我也没有关系了,血缘在皇权面前可是渺茫的很。”
秦景语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实在不知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为何就那般好命,竟做了皇帝,若是以后真的掌权了,会不会回头找她麻烦,毕竟当时的谣言也是她命人传出去的。不过转而想想,只要旬翼在,就不会容忍别人来动她;但是旬翼若是辞官,那她岂不是任人宰割。
她想了想,也往府外走去,无论如何,不能让旬翼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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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凝腻,风声漫漫,绿意染色了纱窗,树枝摇风,比起白间凉快了些。
华清宫外,九曲桥上,旬长清坐在了台阶上,一旁紫缙端着烛火,烛影摇辉,映得周遭如同白日,手中的书信也清清楚楚,她翻过了所有的情报后,凝眉道:“原来秦立竟与秦景语祖上有些关系,未出五服也算亲戚了。”
“二者有何关系,世子妃的母家都在西南,是一州刺史。与帝京的秦立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啊……”
旬长清挥挥手,示意她停下来,自己托腮想了许久,道:“未出五服便是一家,如此倒方便行事。”
眸色静淡,翻开了白日里的联名书,上面的秦立的名字被朱砂笔勾勒出来,更加明显了,思绪有些紊乱,她挥退了紫缙,自己将烛台放在石阶上,天色濛濛如雾,想来今夜又是无眠之夜了,如前世她在牢中一般。
不过这次她是握住权力之人,她歪着脑袋望着一旁火烛,燃着如妖媚双眸一般的殷红的焰火,可黑暗中独她可以照明。就如朝堂上一样,纵然有些手段在外人看来险恶异常,但也是解决困境的最好方法。
她既已接下这个皇位,便不会如一旁白莲般纯净,旬翼与平南王府都不会成为她坚强的后盾,她信的只有自己了,贤贵妃如今闭门不出,只怕也想锻炼她,若是连眼前之难都解决不了,如何处决日后的国政大事。
更可恨的卫凌词,竟然也避她不见,待她进宫那日,一定找她算账。
她忍不住骂了几句,可不过须臾就想念得紧,她摇了摇脑袋,尽量将那个骗子的影子赶出自己的脑袋,自己将台阶上的东西收拾好,命人将火烛拿回宫。
再回正殿时,贤贵妃已经跪在那里了,她忙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紫缙,自己趋步走近,行礼唤道:“娘娘,您何时过来的,身子可好些了?”
按理,旬长清该换称呼了,但她犹如旁人般唤她娘娘,贤贵妃也无法与她计较,只是撑着她的手站起来,一些话不能当着先帝的灵柩提及,她便牵住旬长清往外走去,走至桥上,屏退了所有的宫人。
她才道:“长清,联名书之事本宫已知悉,但如何做你可有把握?旬翼此时必然不会动,但你拿捏好分寸,不能太让他没面子。”
湖面中的月亮很美,波光粼粼之色,荷塘月色,像极了民间田间之景,若是没有皇家权力的斗争,此时赏景,也会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旬长清被她牵着手,心中的不安稍稍去了些,回道:“如何行事,我已经知晓,不过杀鸡儆猴罢,震慑不安分之人,不必我出面,让平南王去做即可,眼下我未登基,手中无权,只得让他去动手。”
新帝不出面,自是好事,但是旬翼如何会乖乖听话?
贤贵妃不解,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她那般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人确实很放心,她道:“先帝选择你,是不错的决定,新帝登基,朝堂上自然该换换血了,趁着眼下无人置喙,该换的就得换。”
这话说的好像衣裳,要过年了,不合适的旧衣裳该扔就得扔,才有多余的衣柜装下新衣裳。
旬长清忍不住侧眸,“您不怕我会引起群愤?”
毕竟新帝初始就这般,易引起朝臣的怒火,更何况旬长清本就让众人不服,如此一来,岂非是火上浇油。
方才神色肃然有些像帝王之样,可眼下歪着脑袋又像个求知若渴的孩子,贤贵妃望在眼中觉得她异常可爱,人心鬼蜮,她却如清水一般透彻,她忍不住攥紧了旬长清的手,“长清,你是皇帝了,不必畏首畏尾,秦立已然知晓此事被你得知,你需尽早解决,不然祸事蔓延,更加难以收拾。”
旬长清点头,“那我即刻命人去办,擒了秦立,那些人也会安分许多。”
贤贵妃却是拉住她,问道:“擒了秦立简单,关键在于空出的左相之位,你属意于谁?”
月光之下本是如玉般皎洁无瑕的脸颊蓦地红了几分,暗淡无尘的眸光焕起一丝光彩,旬长清还未语,贤贵妃就已明白,叹道:“眼下恐怕只有她合适了,如今算是帝师,也不算突兀,只是把握好时机就成。”
这便是同意她的做法了,旬长清微微行礼后,便命紫缙将方才的情报给旬翼送过去。
星火之夜,极尽难眠。
秦府一夜之间被禁卫军翻得天翻地覆,下人被惊逃窜,主子被抓入狱。
晨起时,百姓从秦府路过,一张封条已经贴在了大门上,门外亦有兵士把守,阴冷可怖,夏日之晨,竟莫名生了些寒意。
消息传到郡主府时,卫凌词不过刚起,长发未及梳理,便放下木梳,倏地站起身,“谁下令擒拿?”
旬长清有权利唤动禁卫军,但此时先帝灵柩未出帝京就罢黜左相,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于她而言并非是善事。
纤云也是从宫中回来,手中自然是最精准的消息,“是王爷下的命令。”
卫凌词更加不解,墨如蝶翼的眼睫微微颤动,“可知罪名是何?”
“妖言惑众,祸乱朝纲。”
短短八字并非小罪名,足可让秦立满门获罪,卫凌词拧眉,“为何是这个罪名,若是联名书被揭露,那获罪的朝臣可就占了一半,如此紧迫的时机,王爷为何这般做。”
纤云摇首,“不是联名书,是之前帝京谣言,非议襄安公主之事,如今公主又是新帝,可不就与朝堂联系在一起。王爷亲自去抓人的,据说秦立扬言冤枉,可现在无人敢插手此事。”
卫凌词微微摇首,谣言一事是秦景语所为,而如今被旬翼按在了秦立头上,虽说是无妄之灾,但经过联名书一事,朝中不服新帝之人只怕不敢上奏为秦立求情,都知新帝手中捏着她们的把柄,自然会乖顺服帖。
而旬翼经过此事,为护得秦景语这个长媳也得罪了人,在一干人看来,他是心向新帝,灭了所有不臣之心。
旬长清这个做法,有些狠毒,但成效却是最好的,卫凌词长长呼出一口气,只待明日送先帝灵柩去皇陵,新帝择日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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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热的炎日,百官将先帝灵柩送至皇陵,留下些许守陵之人,便可打道回京。宁安郡主撇开了女儿,带着几人留在了皇陵中。
卫凌词并未劝说,只留了几名带着功夫的下人守着,又随了队伍回京。
闷热了两日,暴雨终于袭击了帝京,空气中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人马回京时,大都淋雨而行,但回京后已然顾不得修整,便要忙碌新帝登基之事。
夏季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晚间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星空暗淡,无月无星。
华清宫是帝王寝宫,但因着先帝刚刚驾崩,总要修缮一番才可入住,旬长清便依着贤贵妃住在了千秋殿。
宫里无子后妃大多已被迁出宫,去了皇家寺庙;五皇子虽说痴傻,可早已成年,不日封王该去封地了,偌大的后宫只有区区几位主子了。
卫凌词回府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跨进了千秋殿。
彼时,旬长清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一些来自各地的急报,有些急需处理,宫人便往她这里送过来了,旬翼这些日子也不再管这些,毕竟新帝已立,活蹦乱跳地住在宫里,不再如先帝那般病疾缠身无法下榻。
紫缙站在门外,见是卫凌词,也没有通报。但脚步声响起后,旬长清就抬首,举眸望她,以清冷的目光应承着她的到来,只是冰雪双眸多了一分光亮,“你来了,我以为你今生不打算跨进这道宫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