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词(重生)(16)
卫凌词的神色很是平常,方才的锐意不过是瞬间之事,旬长清不管这些,许是她也不喜欢梅树,鼻尖若隐若现桃花香,她想而未想,就道:“桃花,桃花香好闻,夏日还会有桃子,一举两得。”
眸色熠熠,卫凌词松开她的手,微微俯身,点点她的鼻尖,笑道:“和赵阳不过待了半个时辰就念叨着吃了,以后时间久了,你莫不是和他一样。”
和他一样胖?旬长清急忙摇首,“不要,那样不好。”
“如何不好?”
“娶不到媳妇,被人嫌弃。”
旬长清脑子里想的是长大后的赵阳,脱口便说出这句话,可是前世赵阳长大后是何模样,她也不知道了,赵阳不过十岁,再有三年他便下山回家了,官宦子弟上山不过练武罢了,又不指望因此在江湖上出人头地。
卫凌词望着她小小的个子一本正经的模样,便忍不住乐了,明明是女孩子非要扮作男子,这也就罢了,天天念叨着娶媳妇,她笑道:“娶不到,那你自己嫁出去也可,不过再不进屋,饺子可就凉了。”
照着惯例,旬长清白玉的脸颊微微粉红,卫凌词口中的嫁出去便是男子入赘了,她不乐意了,刚想开口,后面的人已经先她开口了,“谁要娶媳妇,谁又要嫁人?”
又是一位不请自来的人,旬长清作势往卫凌词身后藏了半个身子,偏过头去,二师伯穆尘来了,他放荡不羁,最喜逗弄刚见面的孩子。
穆尘一身紫衫,艳而不妖,眉眼刚毅,举手投足又似一个孩子,门下孤零一人,记得前世王平君让他收弟子,可是他死活不愿,一人快活,收了人家孩子还得负责,麻烦事太多,不如一人浪迹天涯,多自在。
旬长清不躲还好,躲了更让穆尘起了好奇的心思,又见是个男孩子扮相,伸手就想将人抓出来,谁知半路被卫凌词挥掌挡了回去,没抓到人还吃了亏,揉着起伏的胸口,不满道:“收了徒弟就这般宝贝,让我看看,别小气,阿词,你以前可是很大方的,这个紫英阁都分我一半的。”
卫凌词一手还护着食盒,神色如故,淡淡道:“师兄,若做说客,还是请回吧。”
夕阳西去,日色渐渐暗沉。大人站在树下未觉不妥,旬长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觉得冷了,便牵住了卫凌词的衣服,不管穆尘为何而来,只小声道:“师父,外面起风了。”
穆尘亲眼望着旬长清的小手抓住了卫凌词纤细的手腕,眼睛眨了眨,没看错,卫凌词竟握住了那只嫩嫩的包子手,眸色深凝,他立时喝道:“旬长清,男女有别,放开你师父的手,别碍了你师父的清白名声。”
当真喝住了旬长清,惊恐地望着他如火目光,外人在,好似如此做是有些不妥,她想缩回手,奈何卫凌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引着她往屋内走去,道:“这是你的二师伯,穆尘。”
二人进屋,冷风飒飒,独留穆尘一人在梅树下‘乘凉’。
等他进屋时,卫凌词与旬长清已坐在桌前吃饺子了,旁边放置着一双干净的碗筷,他敛衣坐在卫凌词对面,捡了一块羊肉放入嘴中,才道:“大师兄让我来劝你嫁给他,说早嫁晚嫁都是嫁,况且师父是支持他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饺子配着醋才好吃,旬长清手中的饺子沾了些醋,闻言抬首痴痴地望着穆尘,桃花眼中竟有些不知所措,口中的饺子竟忘记吞咽,白玉般晶莹的脸颊微微鼓起,穆尘望着可爱的小师侄,心情大好,伸手便捏住她的脸颊,笑言:“你吃那么多醋做什么,小心齁住了,晚上睡不着。”
此醋非彼醋,旬长清听得还是心惊,手中一晃,饺子上的醋落到桌面上了,溢出来的醋在空中散发着酸涩的味道,她没有吃醋,卫凌词嫁不嫁人与她无关!
她又埋头吃着饺子,浓密修长的羽睫微微发颤,看着饺子上的醋,觉得方才用多了,酸得很。
卫凌词放下筷子,肃然望着穆尘,不悦道:“长清在这里,有话吞回肚子里,我的人别给你带坏了。”
“卫凌词,你没事收男弟子做什么,先前多少人想入你门下,你都以是男子为由而推却了,如今你不声不响地带了男人……不是……带个男孩子回来,还这么亲密……”
“穆尘,说话注意分寸,”卫凌词高声打断了他的话,眉眼陡生寒意,望着低头吃饺子的孩子,心中微微一松,声音也随之低了很多,“我不会嫁师兄,我已然说清了,你们若再逼紧,我与长清离开凌云就是。”
说完这句话,便不再搭理穆尘,若不是他手中握着筷子,只怕她早已赶人离开了。
一方势强,一方自然势弱,穆尘耸耸肩,无奈道:“我不过是来传话,师兄那里我好交代,既然不愿我就不说话了,其实师兄那里事多,他以后是要接替师父的掌门之位,你若嫁了,只怕也会被纠缠在山上,不如你嫁我,我带着你出去游乐江湖,多自在。”
说着,穆尘自己很是兴奋,阿词性子清冷,正需他这样话多的人来感染她,师父也会同意,至于大师兄,阿词愿意嫁给自己,他亦无可奈何。
方才是怒意,现在便是笑意,穆尘个性随意,是不错的人,可惜她无意于他,张唇欲要解释,谁知一侧的旬长清抬头就道:“师父不喜欢话多的人。”
她终是忍不住出口,可激动过,她就后悔,为何自己总想着这些,心中又是懊恼,索性抿紧了唇角,不再说话。
穆尘正是兴奋,猛地被一个孩子浇了冷水,似是四九寒天一般凉到了心底。对面的卫凌词竟还弯唇浅笑,他看着‘拿刀戳他胸口’的凶手,故作恶狠狠道:“你师父年龄到了,该嫁人了,我喜欢她,她喜欢我,你才话多。”
旬长清坐得离桌沿有些远,挪近后,手托着腮帮子,不同于方才气呼呼的模样,此时桃花眼睁得很大,漆黑分明的眼珠转了转,摇首不同意穆尘的话,认真解释道:“话多的是师伯,不是长清,我就刚刚说了一句话,是您一直在说话。”
如此天真的孩童,穆尘顿时语噎,大道理说不通,更不好明言,索性通俗易懂的解释:“再不嫁人,你师父就成老太婆了。”
老太婆是何模样,旬长清忽而侧身望着浅笑不语的卫凌词,白发苍苍,满面皱纹,届时谁会在她身旁坐着?
一句话让她的神思往后推了数十年。
旬长清的神色太过肃然认真,引得穆尘笑得拍桌子,毫无刚才俊俏公子的模样。
卫凌词无奈,拍了拍小徒弟的脑门,吩咐道:“来时与你说了山上的情况,你将食盒送过去,早些回来。”
这是避开她谈话了,师命难违,旬长清只好收拾桌面后抱着食盒去厨房。
卫凌词见小徒弟的身影消失在紫英阁的大门后,才关上门,望着穆尘,敛去方才浅淡的笑意,“师兄,可曾想掌门之位?”
“不想,我无意于此,师妹若想,可争上一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徒弟明明吃醋,却又不承认,啧啧啧……
下章长大了,小徒弟该反撩了
第19章 躺下
文宁四十年,四海平静,明王谷梁乾上表称身体每况日下,沉疾缠身,自愿上缴兵权,归乡养病。
皇帝再三不允,派遣了太医前去诊治,都说陈年旧疾,难以回天。皇帝心中不舍,也是收回了边城二十万大军的兵权。
边城是大齐的门面,更是与边疆接壤之地,再南下便是冀州,枢纽之地,不可马虎。但又因边疆是大齐的附属国,臣服多年,不用再多加制约。朝廷调回了兵马,只留了五万人马分布在了边城附近。
守城将谷梁乾走了,不可一日无将。袁顷名之女帝京城防守将袁谩自愿请缨前往边城,替大齐守护这一道门。
碧色云天下,凌云山上春意深浓,青草繁生,碧郁葱葱。
山上桃林之中,花瓣随风过,纷纷落幕,遍地粉红,似薄雪覆在地面,枝头上花瓣迎风而摆,深浅不一,如玉面之上的妆容,浓淡得益。
桃花林在紫英阁旁,是卫凌词与旬长清亲手所种,只因刚上山时,旬长清念及桃花香和初夏时的桃子,卫凌词便在阁外开辟了一块空地,种了十几株桃花,今年夏日这些桃树怕会结果了。
一袭黑色的纱衣,手中长剑上花穗尤为漂亮,女子指尖把玩着花穗,眉梢扬起,如浴春风,容颜俏丽,身上窄袖劲装又添了几分罕见的英气。
旬长清疾步而来,一身青袍洒脱,长发用宝蓝色丝带扎起,容色俊朗,早些年脸颊上还有些肉,如今脱了些稚气,脸如巴掌大小,踏步而前,漾起了满林桃花雪。
眸色映着靠在桃树上的黑衣女子,眸子被这桃林渲染了几分脉脉,浅笑道:“阿谩姐姐,你为何上了山?”
袁谩今日一身黑衣,英气之余,更添了几分不多见的杀气,指尖跳动几下,她将剑鞘嵌入了土中,很是轻巧,可见她的功力不一般,向旬长清张开双臂,扬唇笑道:“小长清,四年未见,愈发像俊俏公子哥了,难道你师父就没发现你是假小子?”
初见面便透露她的大秘密,旬长清上前便捂住她的嘴,眸光一射,怪道:“你悠着点,这里有人,被人听到了,我得有麻烦。”
袁谩被她嘴不得言,只好顺势去挠她痒,旬长清往后躲,二人顺势倒在了桃花瓣上,打闹了几下,知晓时间紧迫,不可久待,袁谩放开了她,开口直言道:“明王为避难,上缴兵权,如今边城军四下分散,只剩四五万人了。”
这些年,二皇子一党为着争位打压谷梁乾,已是朝中人人尽知一事,而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力日渐不足。谷梁乾知晓早晚都得削藩,不如自己上缴兵权,为满府上下留条后路,免得新帝登基,杀鸡儆猴,先削还是明王府。
袁谩因之旬亦素嫁入了边疆,日日思念,又不可离帝京,才毛遂自荐,去守边城。
这些事,通过来往书信,旬长清早已知晓,她写信通知父亲,早作打算。而且按照前世的时间段,不过一年,皇帝就驾崩了,届时二皇子旬亦然登基为新帝。根基不足,并未先削藩,而是沉寂了两年后,行削藩之事。
但那时谷梁乾忽而暴毙了,明王府因之大变,群龙无首,新帝削藩,易如反掌。再之,便到了平南王府。
今生,她以父亲平南王的名义先予谷梁乾警示,以为他会早作打算,可是谁知谷梁乾先称病,自请削藩,寻一水乡安然度日,只是皇帝不放心他,必然会派人监视。
谷梁乾明面上放弃了三皇子旬亦舒,但他帐下猛将如云,若将这些人交于旬亦殊,只怕皇后和旬亦然不会安心。
他是以退为进,膝下又无男儿,只有一女,早已嫁人生子,如此,可无后顾之忧。况且皇帝仁义,不会暗下毒手。新帝登基为着仁君的名声,不会朝他动手,久而久之,谷梁乾便算退出了朝堂。
于三皇子而言,他亦做到了仁至义尽。
“老狐狸,”旬长清眸色一冷,低低骂了一句,躺在地上,望向头顶的一方云天,谷梁乾这般做不过为了自保,也算人之常情,可如此一做,置平南王府于众矢之地。
袁谩随口道:“谷梁一族太皇太后的母族,人脉威望大不如前,不如平南王府的威望,谷梁乾这般做不过是保全整个谷梁一族罢了,毕竟命更重要,这些年二皇子的势力渗透了大齐每一个角落,三皇子想要与之抗衡,怕是难。”
她在帝京四处浪荡,各地都听了一耳朵,回去了她爹又说与她听,帝京风向她也清楚得很,才会在前去边城任职的时候,偷溜上山,告知旬长清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