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车上坐着另外三名外市调来的干警——王明乾、李东越、佟嘉华。沉默寡言的佟嘉华性格很酷,留着寸头,浓眉大眼的,长得也挺帅。他上车前吸了烟,坐到陆念文车上时带入了一些烟味。
陆念文不喜欢烟味,微微蹙眉,并将车窗打开了一道缝,让冷风灌进来。佟嘉华很敏锐,轻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从怀里取出口香糖来嚼,消除烟味。
李东越一直在盯着他的手机,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屏幕的光。戴眼镜的警察不多,李东越的视力可能是成为警察后逐渐恶化的,查监控录像太多了,很伤眼睛。
王明乾安静地看着外面洛城市的街道,车里安静极了,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气氛。
陆念文想了想,随手打开了电台,把声音调到恰到好处的程度。车子里响起了本地电台女主持人优雅的嗓音,这是个音乐电台,有人点歌,主持人播放起了周杰伦的《晴天》。
陆念文观察到身旁副驾的王明乾听到歌曲后,唇角上扬,不禁问了一句:“喜欢周杰伦?”
“喜欢,我们90后都听他歌长大的。”
“你几几年的?”
“92年的。”
“几月的?”
“2月的。”
“那比我小2岁多一点,我89年12月的。”陆念文笑道。
“那你也是90后,没差。”王明乾笑了。
没想到身后的李东越问道:“陆姐,你12月几号的?”
“24号。”陆念文道。
“摩羯座,事业心强,理性克制,坚强隐忍。”李东越掰着手指说道。
陆念文歪头:“听上去是有点像我,但又有点不像。”
“嗨,星座就是忽悠人的。不过我女朋友她特别喜欢星座,所以我逼着自己学了很多。”李东越道。
“哦,模范男友。李东越,你几几年的?”陆念文瞄了一眼后视镜问道。
李东越笑道:“陆姐,你喊我东子就好,大家都这么喊我。我91年8月的,狮子座。”
“佟嘉华呢?”陆念文不忘捎带一下这位沉默寡言又感官敏锐的酷哥。
“93年4月13号。”佟嘉华用他低沉的嗓音给出了一个非常精准的回答。
“咦,你白羊座的啊,看不出来。”一旁的李东越扶了下眼镜。
此时陆念文欲哭无泪,她这是载了一车的弟弟啊,她已经很老了吗?
佟嘉华突然冒出来一句:“说起来,周杰伦这首歌也有15年的历史了,是2003年《叶惠美》专辑里的歌。”
车内倏然一静,只余《晴天》的旋律在播放:“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
……
15年,可以让一座城市天翻地覆,可以让一桩罪案彻底无从查起。在人的生命长度之中,有多少个15年可以度过?当年听歌的少年们,如今都已步入职场数年了。而那具化为灰烬的尸骨,仍然找不到褫夺他生命的凶手。
拉手刹,熄火,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下车。甩上车门时,陆念文的心情有些沉重。那是时间的重量压在心头,直到此时,她总算彻底感受到参与云剑行动的沉重感。
她不禁反思,是不是这些年蒙着头往前冲,升职、嘉奖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对命案已经脱敏了。是不是心已经麻木了,那些被杀死的人以及杀人的人,已经异化成了她的功勋簿上的奖章,再也没有生命的色彩与重量了。
我在干什么……河风吹拂她的额发,风衣翻飞。她双手揣进口袋里,随着大部队步上了河堤。
自10年前起,洛城开始了漫长的河道治理工程。及至如今,全市河道已经全部告别了脏乱臭,河水清清,潺潺流淌。两岸绿树成荫,若到了春夏季,更是繁花似锦。
橘红色的塑胶跑道沿河铺设,与方方正正的地砖和不锈钢护栏组成了沿河风光健身带。走上去十分舒服,让人的心都闲散下来。
远处冒着烟尘的金江钢铁厂早已于5年前搬迁去了郊区的工业园区,老厂房被拆除后建起了大型的奥林匹克公园。
第307号雨水下水道出水口还在原本的位置,四周砌筑出了更为结实的钢筋混凝土拱坝,拦截在出水口的拦网消失了,只留一个被铁闸封住的半圆口。
“那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组长张志毅指了指河对岸道。
众人隔着河岸远眺,不少人拿出手机,调出拍照功能,拉进焦距,仔细观察。
“现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了。前几年为了重启云剑行动,省厅重走过几乎所有积案,做了一些先期的准备。这里我们来过好多次,307号口,已经废弃不使用了。雨水管网近些年翻新扩大过,有些线路做出了修改。为了河道整治,雨水现在不往河里排了,至少不排入这条河道了。”痕检刘子威解释道。
他应该是来过这里最多次的人。只可惜这里是尸体的发现地点,而不是案发现场,痕检在这里的作用实在有限。而且,抛尸地点其实已经基本锁定了,剩下要做的其实就是排查。只是出于谨慎和全盘掌握的目的,大家还是来了尸体发现地走访。
雨水管网图上午张志毅就发到群里了,不过那实在是很复杂,陆念文作为外行人根本看不懂。根据市政的给排水专家给他们做分析,用计算机模拟做计算,他们锁定了三个最为可能的抛尸井口。
这三个口子已经是排除到再也无法继续排除而得出的结果,警察们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A号口是双龙区长宁路合家大排档门口的窨井盖,B号口距离A号口并不远,路口合家大排档拐进去的巷子——二条巷,路中段靠东侧有一个窨井盖。
C号口隔得稍远,距离B点直线距离大概200多米,在更西的位置。位于从二条巷穿出去,与长宁路平行的载福路东侧,靠近3号线载福路地铁站口。
好在,这三个口子确实彼此之间离得不远,锁定了一小片地区。只可惜,即便锁定了,也只是锁定了抛尸地,案发第一现场仍然遥不可及。
刑警们在长期的工作中,总结出了抛尸的规律。即“远大近小”:尸块分解得越小,凶案第一现场距离抛尸点不会远。尸块越大,甚至是全尸,则凶案第一现场距离抛尸地点可能会比较远。
这是出于犯罪心理分析的一种经验论。尸体破坏越严重,查案难度就越大,凶手出于潜意识的优势心理,自然而然不会跑很远去抛尸,而是会选择分散在一些随机地点进行抛尸。而尸体越完整,则破案越容易,因而需要跑得更远,甚至埋入山林,抛入江河,沉入湖底,永远不要被发现。
当然这个经验不是绝对应验的,只是从凶手抛了全尸来看,凶手很有可能拥有可以运载尸体的大型交通工具,比如车辆。跑了很远的路来抛尸。
只是既然有车子,为什么要选择窨井盖来抛尸,而不是开去更为隐蔽荒僻的城郊森林或者野湖,就实在不得而知了。
“当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那位河道清洁工,如今回老家去开了一家小超市。我们早些时候和他取得了联系,他并不大愿意去回忆发现尸体的事情,那对他来说是一辈子的阴影。而且,时间长了,他的记忆很模糊了,当时很多细节他也根本不敢看。我们实在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在河边漫步时,郦学明向大家介绍道。
陆念文紧盯着河对岸的那个已经被铁闸门封住的排水口,径直往前迈步,冷不丁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啊,对不起!”她忙顿足撤步,这才发现自己撞上的人正是许云白。
许云白黑眸斜扫,轻轻看了她一眼,旋即转开了目光,道了句“没事”。
陆念文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们所在的步行道下方,还有一条木质栈道,有台阶可以通到下面去。而此时下方的木制栈道上,正有一个老年男性坐在马扎上钓鱼。
许云白就在看他。
“你要问他点什么吗?”陆念文不禁出声问道。
“啊……不用,我想他兴许是附近的居民,但恐怕在这里钓鱼的时间不超出5年。因为河道整治不过是最近五年的事,之前这里的河水脏臭,他不会在这里钓鱼。”许云白突然对陆念文解释了一大串话,让陆念文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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