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不回来了……身体都凉了。”她轻声道。
“怎么会……”陆念文喉头哽住。
“他应该不只是有糖尿病,还有高血压。吸入大量七氟醚, 并受到长时间的囚禁, 诱发了高血压, 造成了心脏衰竭而亡。看手脚的僵硬情况,可能是1个小时前去世的。”许云白道。
“……”陆念文怒然踹了一脚旁边的墙。
就差一个小时, 就差一个小时一条生命就能救回来。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赶得及。
四周包围而来的警笛呼啸声, 仿佛在发泄着她们内心的不甘。
……
周颖冷着面庞坐在了审讯室的桌子后, 望着前方被拷锁在审讯椅上的江汉升。这老头一头乱发,花白的胡茬在嘴唇四周滋长,满面皱纹, 眸光麻木。他有一双很大的眼袋,配着他杂乱的眉毛、三角眼和过高的颧骨, 显出刻薄的面相。
“姓名。”
“江汉升。”
“性别。”
“男。”
“年龄。”
“68岁。”
“籍贯。”
“平抚……”
周颖例行问完了信息, 发现眼前的犯人产生了一定的情感隔离的状态。思维很冷静清晰, 但情感被隔离, 他似乎不大能感受到属于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
“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我杀人了。”他冷静地说道,毫无犹豫地速答。
周颖顿了顿,身侧的记录员从电脑后侧头望了一眼江汉升,眸中有些愕然。
这么轻松就招了?倒也是,在这里狡辩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个案子也没什么悬念了,证据链很完整。尤其是江汉升还是现行犯,做作案过程中被当场逮捕。他们在面包车里还找到了江汉升未能处理干净的作案工具,都是铁证。
“你知道自己杀了几个人吗?”
“……四个,哦,五个?”江汉升以反问的方式回答道。
“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不可能忘了。第一个是郎传志,第二个是徐彤彤,第三个是余亮,第四个郑淑佳,第五个……涂建刚。”
“说说看,为什么杀他们。”周颖没有采取常用的审讯手段,反倒像是老朋友聊天一般,询问道。
“他们该死。”江汉升道。
“什么叫该死?”周颖再问。她并不打算做任何说教,只是想听听江汉升的说法。
“我先说一下,我不想杀涂建刚的,他……不该死,我只是想让他乖乖替我顶罪,他一个孤寡老头,一身的病,在牢里说不定还能安度晚年呢。但其他人都是该死的。”江汉升道,“其他人,要么是奸猾小人,要么是阴毒狠辣的家伙,还有小偷和自以为聪明的蠢女人。”
“详细说说。”
“你想听啊。”江汉升忽而笑了一下,似乎因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感到高兴,“我第一次杀人,本来也不是我的事,还不是为了我那蠢侄子。他爹,就是我哥老早就走了,他算是我养大的。这小子,打小就不学好,抽烟喝酒打群架,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连个高中都考不上,只能去上技校学厨,也算是学点本领。
“也不知道他在学校里交了个什么朋友,认了大哥,出来后也不去当厨师,说是要跟着他大哥混,混半天就混了个保安,在洛城的一家制药厂里。后来这小子花钱大把大把的,我觉得奇怪,他那两千块的工资还能这么奢靡浪费吗?
“我就问他钱哪儿来的,他起初还不肯说,后来告诉我跟着他大哥偷偷摸摸地往外倒卖麻醉药。那玩意儿是管制药物,但是黑市里需求不小,卖得价极高,来钱如流水。好家伙,我都眼馋了,我从厂里下岗开个饭店,那点流水都不够看。
“我就对那小子说,这生意我也想分一杯羹,我出车,运一车出去,少拿一成分成,他那大哥就同意了。干了三两回,我找到了一个愿意出更多钱的下家,我就让我那傻侄子换个渠道出手,给他大哥的还是原来谈好的价,这样我们从中间能拿更多的钱。
“我那傻侄子太天真,尤其是没注意到银行的郎传志是个司马懿一般的阴险人物。这家伙是帮他大哥抹平账面的人,结果他发现我们从中间多捞的事,便将这事儿暗中告诉了我侄子的大哥。不仅如此,他两头背刺,他还把这个事儿捅给了银行高层知道了。那银行高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事儿被瞒下来当了和药厂的谈判筹码,药厂为此不得不和银行欠了大笔的商贷。银行高层和郎传志顿时鸡犬升天。
“可怜我那侄子,和他大哥因为这事儿起了冲突,他失手把他大哥打死了,不得不去吃牢饭,我们的生意也黄了。
“这事儿你说,该不该怪那个郎传志。这个小人,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就想着怎么能让他付出代价,这种小人要是爬上去了,还不得让天下百姓都遭殃啊。”
“你侄子坐牢是12年前的事,你为什么隔了2年才动手杀郎传志?”周颖问。
“他跑到洛城去了,那里我不大熟,我花了2年断断续续踩点,搞明白了他的行动轨迹,制定好计划才杀他的。”
“司马懿脸谱面具,是你自己画的?”
“是啊,漂亮吧,我这手艺是和我们汽车厂一个老票友学的,他好画画,最会画脸谱。”江汉升颇为得意,麻木的面庞上神色生动起来。
“杀人的三棱/刺,是你卤鹅用的钢叉改造来的?”
“是。”
“郎传志尸体呈大字型,是什么意思?”
“他罪该五马分尸,但我不想搞得那么血腥,意思意思喽。”
“七氟醚是你帮忙运货时偷偷藏下来的?”
“嘿,一共藏了10瓶,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到现在还没用完呢。”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会在洛城开分店,是因为那两年一直跑洛城踩点,临时起意?”周颖问。
“哟,这位大姐,你很懂啊。就是你说的这样,我就是那两年总是跑洛城,在洛城的馆子里吃饭,总感觉不得劲儿,不如我自己把店开到洛城来,说不定能大赚一笔。我就在踩点之余抽空看了门店,当时最火的商业步行街,房租是贵,但如果能盘下来,我想一定可以大赚的。”
江汉升的倾诉欲已经完全被周颖勾起,不等她问就继续道:
“我是很有商业头脑的,开这个分店,我也花了不少精力。本来大好的局面,如果不是有徐彤彤这个小偷,还有余亮这个曹操一般的人物,我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周颖深吸一口气,问道:“徐彤彤怎么你了?她只是在给其他家店做广告而已,同行竞争不是很正常吗?你至于杀了她吗?”
“她来我店里吃过饭。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还假装美食探店的,向我打听了我们招牌卤鹅的配方。当然我没告诉她,但是我后来看到了禾满楼出了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卤鹅,我尝了,味道几乎一模一样。一定是徐彤彤这个小偷,偷走了我的配方。”
周颖沉默了片刻,再问:
“徐彤彤死亡时背负双手的跪姿是什么意思?”
江汉升道:“我拿住了小偷,那当然得堂下听审。”
……
屋内沉默下来,周颖哗啦啦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江汉升的眼神凝在他自己被拷在审讯椅上的双手,这一幕映照着他方才的话,颇为讽刺。
周颖终于继续开口了:“所以,你杀余亮,是因为他给你涨房租?”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这个家伙,他很多疑,就像曹操似的。他来看过我们店里几次,每次见我都说觉得我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有一回,他在我们店里吃饭,提到了禾满楼做法事的事,说是和他们有密切往来的一个广告公司经理死了,他们生意也黄了不少,觉得晦气,要做法事驱驱邪。
“他说我们家的卤鹅比禾满楼好吃,不该生意这么惨淡,被比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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