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重大案件,必然不会让专案组在大半夜直接赶往案发现场。石门坊的中銮大厦,她知道在哪个方位,但从未进去过。而石门坊这个地方,却让她嗅到了一丝很不妙的气息,有可能是和接下来要全力攻坚的7·28有关系的案子。
转念一想,她又有些迟疑——7·28都过去25年了,连最近的一位死者高芸,也是12年前的事了。将近12年没有再犯案,凶手要么就是已经不在了,要么就是已经失去犯案能力了。怎么会隔了这么长时间,又重新出案子呢?
夜里行车无碍,她迅速赶到了中銮大厦外的十字路口处。虽说是个十字路口,但这附近的道路相对比较僻静,偏离了石门坊最热闹的核心地带,平日这里可能也就只有一些过路人。
然而此时,这里却闪烁着耀目的红蓝警灯,大厦周边拉起了警戒线。线外已经围了一圈正探头探脑,想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周边居民和过路客。不仅如此,大厦楼上也有好多人被吵醒了,从窗户探头往下望。
靠边停车后,陆念文和许云白下车,套上执勤马甲、挂上警官证,向维持秩序的巡警出示证件后入场。案发地在楼宇后侧的停车场,这里形成了天然的风洞效应,寒风直窜,吹得人脊背发凉。
老远的已经看到了痕检做出的道路引导,他们正尝试从停车场分离出无关脚印和有可能与案子相关的脚印。
几个人影正站在停车场相对靠近楼宇主体建筑的位置,隔着几米远观望痕检和法医在临时竖起的探照灯下验尸。
目前在现场的主要勘察人员是石门坊所属的老城区分局刑侦大队的人员,但省厅专案组和市局刑侦支队的胡峥副支队长也已经到场,实际是省厅专案组接管此案。
虽说专案组三个组别马上就要合并侦查,但接管此案的仍只是二组。目前现场只有张志毅、郦学明、周颖、佟嘉华四人在场,胡峥陪同在侧。刘子威、顾成平正在参与技术勘查,而王明乾和李东越正在大楼监控室查监控。
胡峥第一个看到陆念文赶到,老远的就对她招了下手算作打招呼。
陆念文一步一步走近,不祥的预感也逐渐攀到了高峰。她看到了一具倒毙于地的女尸,大寒天里不着一物,面朝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着,摔得浑身散架,颅骨开裂,脑浆、血液淌溢于四周的地面,长发凝结在脸上,糊成一团。还有一些难以言明的人体组织碎片散落四周。
女尸身周布满了诸多明显的虐待痕迹,看上去惨不忍睹。
“来了……”张志毅看到了陆念文和许云白,“开始工作吧。”
许云白从周颖手里接过了自己的法医工具箱,打开后取出一件蓝色的手术服穿上,戴好乳胶手套和口罩,然后开始验尸。
“死者身份明确了吗?”陆念文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
“已经明确了,死者辛露露,女,今年29岁,是石门坊的站街女,明面上的身份是雪山天地夜店的服务生。”张志毅应道。
陆念文仰天长叹一声,而许云白查看尸体的动作也微微一凝,二人心口同时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酸疼难忍,愤懑与悲伤随即交织而来。
那夜辛露露被甩在牧马人车后黑暗里的孤单身影,她沾染着鞋印和泪痕的面庞,还有那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历历在目。懊恼在胸腔翻江倒海,泪意与鼻酸上涌。许云白调整了一下呼吸,借着冷冽的寒风吹拂醒了醒头脑,接着眸光由震动逐渐转为冷静,继续沉稳验尸。
陆念文望着眼前漆黑苍穹之下矗立的高耸楼宇,道:
“是哪层楼摔下来的?”
张志毅道:“明确身份后,已经第一时间去查看了,是从16层她自己的家中窗户被扔下来的。她家的状况……也是惨不忍睹,她死前受尽了折磨,恐怕在摔下来之前,她可能就已经咽气了。”
今晚这楼宇旁的风极大,尸体落下后会被吹得偏离,因此辛露露的居所窗户并不在尸体的正上方,而是在斜上方。陆念文很快找到了那个窗户,有穿着执勤制服的民警在窗口探头。
思索了片刻后,她问道:
“为什么凶手要把人从窗户扔下来?这不是搏斗中的失足掉落,也不是逼迫跳楼,而是辛露露在受尽折磨、已经失去反抗甚至行动能力之后,被扔下来了。辛露露是独居吗?”
“独居。”郦学明接话道,“刘子威和顾成平在上面查现场,我们暂时避让,要不咱们现在上去看看?”
陆念文点了下头,楼下这里验尸他们也帮不上忙,还是先去第一案发现场看看为上。
于是他们将验尸工作交给许云白和区分局法医,一行人绕去大楼入口的半路上,陆念文询问张志毅:“这案子省厅反应这么迅速,第一时间就接管过来了,是怎么回事?”
“因为报案人是直接用网络电话打到我手机里来了,虽然匿名还做了声音处理,我们也来不及追踪,但我们猜测可能是内部知情人士举报的。谋杀辛露露多半是早就预谋好的事。”张志毅道。
匿名网络电话……怎么这么像黄子媛的作为?陆念文心里泛起嘀咕。
“为什么,她牵涉到了什么事?”一旁的胡峥不解询问道。
张志毅、陆念文、郦学明和周颖齐齐看向他,气氛一时微妙。而身为二组侦查员,佟嘉华多少也知道自己组内这些人可能在秘密地另外查着什么案子,此时选择了静默观望。
胡峥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
案子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算他们现在避开谈论,这件事也肯定会被查明白。周颖熟悉人心,于是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之前,小陆你们是不是和死者接触过?”
陆念文和许云白去雪山天地侦查的事,她们是向张志毅、周颖等人汇报过的,连栗厅都知道。
陆念文点头道:“我和许法医曾在雪山天地和辛露露接触过,她秘密提供给我们一些情报。但是当时也出了意外,我们不小心招惹到了雪山天地的老板郭飞,是辛露露冒险把我们带出来,我们的伪装才没有暴露。”
“现在看来,恐怕是暴露了。”郦学明插了一句。他所言,也正是众人所想。
“什么情报?”胡峥沉吟了一下,追问。
陆念文看向周颖,询问周颖该不该说。周颖道:
“是关于赵朗的一些消息。赵朗和邹成贵这两个人,是从雪山天地的郭飞那里接到了谋害闫清菲的任务,这个任务,是比郭飞更高级别的万峰集团内部的核心人物发出的。我们高度怀疑是邵志轩。”
周颖开诚布公,这不说不要紧,一说胡峥来劲儿了。他此前在闫清菲被绑之后,被委派去上门问询邵志轩。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没想到,这小子今天在这里撞到他手里了。
“好啊,怪不得张队你要叫上我啊。”胡峥露出了危险的笑容,“所以,就是因为辛露露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被灭口了?”
“可这杀人手段也太残忍了吧,真的是职业杀手的风格吗?”任何一人被如此残忍地杀死,陆念文都会感到愤懑交加,何况辛露露还与她有旧。现在的她心里非常的难受,懊悔自己没能保护好辛露露,让她就这样置身于险境,她甚至把她忘在了脑后。
如果她能更细心点,更稳重点,更谨慎点,也许辛露露就不会死。这样想着,陆念文近乎要被懊恼包裹住而不能好好思考了。她只能强行压制着情绪,努力用理智控制着自己的言行。
“确实手段激烈了很多,与此前水库案的性质很不一样。”郦学明十分冷静地分析道,“从侧写或者心理画像的角度来说,这个凶手应该是带有一种报复情绪在犯罪,否则不会如此虐待死者。而且凶手并不惧怕被警方发现,不掩盖不隐藏,甚至大张旗鼓,可以看做是一种挑衅行为。”
周颖接过话头道:“而且,刚才区分局的法医初步判断,辛露露死前遭遇到了暴力性侵,性/器官严重撕裂,有明显的机械性损伤残留。此外,她的一撮头发被剪掉了,这个手法……与7·28系列案件有高度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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