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儿(48)
他的对手可不会体恤他的心情。
“拿下!”
孟陆一声喝令,张巍便被人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同样的情景,一天之间在金陵各处还发生了数次。奉张的那些暗线,没有一个成功脱身。对时局敏锐的人们,刚嗅闻到空气中的一丝硝烟,还未来得及反应,却已经被人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狡兔死走狗亨,为何要逼我到绝路!我所作所为,乃至烟花厂一案,都是听从上令,绝无私谋。然而我儿却被人掳去,又革除我职位!丘某忍无可忍,今日便向各位讨一个公道。你看看今日那金陵,是不是遍布奉张暗线!你们看这座城内的长官们,是不是早已与奉张勾结!”
当丘谋壬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第一句话后,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而此时,金陵日报已将这些言论刊在首页,随着报童的散发,估计城内现在无人不晓。金陵百姓本就激烈反奉,丘谋壬的言论更直指孙系高层与奉张共谋!
这一桶脏水乱泼,疯狗乱咬,人们只关心从前城防长官口内说出的内幕,没人会耐心去考究真假!到时一旦人心散动,城内便要生乱。而目前金陵城内驻军不足一千,如何压得住动乱。
“这个丘谋壬,我看他是疯了!竟然如此胡言乱语!”市政厅内,一名的孙系将领撕裂报纸,“来人,去捉拿他!”
卫兵们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入大厅。
“长、长官!城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支军队,正在围逼金陵!”
“哪里来的军队!我们的人呢?”
“城北大营被一群示威的工人和学生围住,我们又不敢开枪,军队根本难以调动!”
“什么?!”
就在此时,一群着黑色军装的士兵从外冲进来,为首的年轻人露出笑脸,道:“听闻有奉张日奸潜入金陵,为免金陵落入贼手,将军特派我等前来洗清叛贼。”
他一挥手,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便将屋子团团围住,枪口黑洞洞地直对着各位长官。
“各位大人,还请服从安排吧。”
“不,不可能!”有人跌坐在地。
有人认出了这黑色军装所属,绝望吼道:“段正歧,段,正,歧!”
然而局势已定,不可更改。一日之内,金陵易主。
颠倒乾坤,如小儿游戏,这就是军阀。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出现的历史人物全部使用化名,以避免和谐。
大轨迹不变,建国立基的依旧是那些故人。只是多了个段正歧和许宁,历史多少有些变动。
注:孙传芳1925年十月击退奉张,占据金陵,之后变化再三。
现在金陵归我们狗剩,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第46章 成
夺下金陵的计划,一共分为三步。
第一,将计就计,将杜九逐出金陵,奉系暗线全数浮出水面。
第二,借刀杀人,用丘谋壬分裂孙系与民意,从内部瓦解。
第三,暗度陈仓,段正歧部下在江北翘首以待,隔江夜渡,一举围城。
而这三步需要达成的最重要,就是抓住时机。段正歧从来不是会任机遇从眼前漏过的人,于是当日早晨人们还在议论孙系与奉张的阴谋,到了傍晚,这座城市已经换了一个主宰者。
这个过程,甚至算得上是兵不刃血。
城北大营被学生和工人围住,等于废掉了孙系唯一的武力。而张三趁此率领手下直捣黄龙,又是清缴敌人的指挥部。城外还有江北大军候着,明眼人都知道,此时已无力回天。
于是到了当晚,宣布投靠段正歧的官员就有了十人。而其余人不是放弃抵抗,也是束手投降了。
“那个场面简直料想不到!包围大营的时候,学生们激动地要去冲营房,好不容易才被我拦下来。”
李默坐在大厅内,一身大汗地道:“谁能想到,一个月前我和他们还互看不顺眼,一个月后竟然一起合作。不过还多亏丁大哥控制了局面,不然我一人肯定把握不来。”
丁一坐在他面前笑道:“我看你也挺有天赋。”
李默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今天工人和学生在城北大营闹事,本就是段正歧暗中所煽动。而李默这个不清不楚的人,竟然也随着游街的工人去当了个急先锋,还做的蛮好。早就混在示威队伍中的丁一看见他时都感慨,傻人傻福,真有这个道理。
“我本来还担心营内的军队会向学生开枪,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好心,没有出手?”李默奇怪道。
丁一说:“营内大队长是我们的人,怎么会朝自己人开枪?”
李默如今跟随许宁,也算半个自己人,这些也无须瞒他。而随着这句话说开,所有秘密都一一展开。
城外围逼,城内骚动,连敌人大营都被段正歧安插了人手。如此金陵被拿下,也不出意料了。不过也不能说是轻松,从谋划到出手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哪一步不需要细心谋算?其中出任何一个变动都会影响大局,而能将局面掌控在手,一丝不苟地按照预期发展,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丁一目光转向主座上的段正歧,恭敬地垂下眼眸,道:“将军,现金陵已被我们拿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
“关于这件事,二哥今天从上海回来,有重要消息要禀报。”孟陆插口说。
那为何不见姚二身影?其他人,包括段正歧都将目光投向孟陆,孟陆苦笑,正要开口解释。
“他在这里。”
旁地里却突然插入一道声音。段正歧抬头,只见许宁出现在门口,姚二跟在他身后。
“怎么回事?”丁一蹙眉,“老二,你回来不先跟将军汇报,去找旁人做什么?”
作为当日亲眼见许宁对段正歧开枪的人,丁一对许宁多少有些不满。
但是许宁丝毫不在意他话中刺,先是对在场其他人拱手,然后道:“姚二先生回宅时,将军与诸位皆不在府中,我看他神色紧张,就自作主张向他询问。此事责任在我,还请将军不要怪罪于他。”他竟用下属的口气在与段正歧说话。
段正歧眉头一蹙,听不得许宁如此生疏的语气,心里就好像吃了一块盐碱样不快。
【你有话问他不必经我允许。自此之后,一切大小事宜,你皆可询问。】
这“话”一出,不仅是丁一,连孟陆都暗暗心惊。段正歧这意思,是要将许宁提到与他一般的地位上来,以前便是副官在侧,都没有如此大的权力。
段正歧想的却是,许宁好不容易愿意选择站在自己这边,若因为这点小事就生了嫌隙,他再找谁去哭去?反正夫妻不分家,自己的就是许宁的,被他晓得这些军情,又有什么大不了?
是的,段正歧还做着与许宁结成夫妻的美梦。
许宁却是不晓得段狗剩在想什么,道:“将军……”
段正歧瞪他一眼。
许宁只能改口。
“正歧,你不在时,姚二先生带回的消息,便是和前去上海打探的情报有关。”他说着让出身位,让姚二站到前头。
姚二看了他一眼,向段正歧深鞠一躬,汇报道:“属下受将军之命,去上海秘密探访杜九那名单上的人物。可这杜九也是狡猾,许多姓名都是暗号和假名。几经调查下来,名单上有名有姓的人只查到了三成。然而这三成……”他抬起头,深呼一口气,道:“竟全是所谓赤化份子。”
“什么?!”
丁一忍不住惊呼,孟陆眼角轻挑。
就连段正歧也把视线从许宁身上抽回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姚二。丁一看向主座,得到段正歧同意后便追问:“你调查可有疏漏,确定都是……”
“是!”姚二抢在他之前回道,“名单上的人物虽不全是共党,但剩下的也都是国民党中亲共的左派人士。而这份名单中,还有如方维夏等身在北伐军内部的人物。”
丁一倒抽一口凉气。
杜九准备这份名单,绝不会只是列着名字好玩,必是有所图谋。然而涉及如此之广,若要说是针对这些名单上的人物有所不轨,那未免也太过声势浩大。
许宁此时插口道:“诸位可记得,今年三月,除了北方的大沽口炮台事件,南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孟陆点头,道:“当然记得,三月十八日左右,中山舰突然接到一条军令,驶出广州港去到黄埔,后来又返回广州,谁知蒋中正以并无此军令而擅自行动为由,监禁扣押了当时中山舰的舰长,海军李中将。此事还牵连了国民党内不少左派人士。”
许宁说:“这位李中将是共党在国民革命军内军衔最高者之一,经此一事后,很快受到冷遇。而蒋中正这一出手,也使得国共出现不少裂隙。”
他言尽于此,却已然能提醒不少。中山舰事件刚刚针对完左派,杜九手中就出现一份左派名单,实在不能说是不可疑。
丁一蹙眉:“难道这杜九不仅和奉张,和广州也有联系?”
许宁说:“当年蒋中正曾拜青帮黄金龙为师,与杜九有联系也不奇怪。我好奇的是,蒋中正或者杜九,他们弄这一份名单,究竟是想做什么?”
暗杀!
在场之人,大都是历经血雨腥风的人物,很快都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丁一眼前一亮,道:“眼下国民革命军一路高歌猛进,国共两党军队正联手清缴军阀。我们若是把这消息透露出去,一定可以动摇他们的合作。到时候军心一乱,北伐到此为止也说不定。”
孟陆眼神晃动,显然也很是赞同。
许宁没有说话,他只是看向段正歧。他想知道他看重的人,是不是也只与孟陆他们想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