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97)
浅辰连忙往旁边闪。但地面太滑，两人都差点跌倒，最后还是乱七八糟地抱在了一起。
“完了，真有人。”源风小声说。
两人瞬间站得笔直，走得端正。
茫茫飞雪中，百米外的地方确实有个人影。
不过看衣着和身材不是狗仔队，那高大挺拔的身躯显然是皇天集团的模特。他穿着一身黑色英伦式的风衣，里面是修身的西装，此时他手里拎着从超市带出的塑料袋，理了理领带，掏出一把车钥匙，对着临时停车位的跑车按了一下遥控按钮。
“皇天这两年挑的模特真是越来越hot了。”源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男人，半开玩笑地说，“小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给不给我机会，不给机会我就勾搭他去……”
那个男模原本朝着车位走去，此时却抬起头，好像在看着浅辰他们的方向。
“他……在看我们？”源风稍微有些担心，“不会是认出我们了吧。”
“应该是的。”浅辰有心脏渐渐被掏空的错觉，“……你没认出来那是谁么？”
一边说着，他们离那个人的距离也近了。
人影变得清晰，源风也愣住了。刚才脸上的玩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几秒，他拍拍浅辰的肩，放低声音说：
“我先回去了。你和他慢慢谈。”
源风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街上只剩下静静对望的两个人。
真是有些戏剧化的夜晚。
这么繁华拥挤的城市，在这个时刻，街上竟只有24小时营业的超市，即将关门的小店，一个行人都没有。
雪片有硬币大，毫无规律地模糊了他们的视线。长长的人行道与旁边的雪地黑白分明，无边无际地延伸，像是没有尽头。
那个人站在雪中，均匀的吐出浓浓的白雾。他和浅辰中间仅剩几十米。
最终，浅辰低着头朝他走去。
“柏川。”不知为什么有些害怕面对他，即便对话也站在一定的距离外，“……好久没见了。”
柏川像是没有感知一般，只是默然看着他。
这样的反应让浅辰更加担忧。揣在口袋里的手已经开始渗出冷汗。他思虑了半晌，忽然抬起头，自嘲地笑起来：
“好几年没见，听说你的病也痊愈了……可能不记得我了吧。”
柏川依然没有回答。
“我是浅辰。是你的歌迷。”浅辰不自在地戳了戳口袋，“……我喜欢你十多年了。”
柏川黑色的风衣肩头落满了白雪。
他抖抖衣裳，拉开车门坐进去。
浅辰有些急了，只能跑过去找话题：“我马上要去参加《死徒7》的试镜，如果通过，我们会有机会合作……啊，对了，你居然会自己开车，以前不是都叫司机的吗？还是说只有今天这样？”
隔着玻璃窗，柏川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就把车飞开出去。
“柏川！”
浅辰追着他的车跑了一段，最后却滑到在雪地里。
冰凉刺骨的触感渗入裤子和膝盖，所幸戴了手套，手心只是发疼而没流血。他撑着地面，吃力地站起来。
衣服全脏了……
呼出的雾气更浓。他拍拍身上的雪，闭着眼叹了一口气，垂着头，没目的地往前走去……
从汽车的倒车镜中，柏川已经看不到浅辰的身影。
憎恨自己的没用。在看见他跌倒的时候差一点就踩了急刹车。
这样都会心软，真是太可笑了。
自己曾经因为他跌倒了几年，差点再也爬不起来。那时候，他在哪里？
81、Chapter 75 ...
一月中旬。
《死徒7》试镜厅。
所有的大腕都在门外等候导演呼唤，与新人截然不同的淡定造成了一片死寂的氛围。所以和助理们到场的时候，浅辰瞬间变成了焦点。他倒是不慌不乱地脱掉风衣，坐在沙发上等候发落。
任杰看向从容不迫的浅辰。
他穿着一件深黑色的羊毛衫，配着染了棕色的潮人发型。是时尚但普通的年轻人打扮，却仿佛因为在演艺圈日益显赫的地位而变得不一般。这一日他似乎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着平和的微笑。就连任杰看他，他也很快回应了一个友好的视线。
刚一通知浅辰即将参加试镜，导演竟毫无原则地撤掉了任杰连续饰演了一整个系列的器械杀手角色，由内定改为试镜选角。表面说得动听是让大家公平竞争，但任杰心里清楚，只要浅辰去试镜，不管过程如何，这个角色终归会属于他。
才短短几年时间，这个和自己说话都会有些紧张的小菜鸟，竟已变成了可以和柏川不分伯仲的世界级巨星。
这种被超越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可以说难受极了。
但作为影帝，任杰当然会拿出自己应有的风范。他走到浅辰面前，伸出了手：
“欢迎回国，好莱坞大明星。”
浅辰立即站起来和他握手，脸上堆出没有一丝傲气的笑容：“任天王，这太过誉了。”
他的态度越是谦虚，任杰的心里就越不舒服。
但他如此锋芒毕露，问题总是会来的。
听说他现在和柏川关系并不太好——少了这个靠山，坚信不用自己出手，圈内很快就会有人收拾他。到时候只需要稍微推波助澜一下，他就别想再风光下去。
只是……这个角色多半是要让给浅辰了。
到听见导演助理先请浅辰进去，任杰的脸色开始越来越暗。
试镜厅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导演乔治?丹尼、柏川、助理、摄影师。
助理把印有试镜台词的单子递给浅辰。
“如果他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你真的认为他会同情你吗？”乔治念着对手的台词。
浅辰和乔治在美国打过几次照面，也都是用英文交流。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的中文发音还是没有太大长进，但说话时却一如既往底气十足，好像自己生来就该说中文一样。
“不。”浅辰把单子递回去，“我不是来试这个角色的。”
乔治看了看后面的台词，还以为他念错了。
“那你打算演什么？”柏川已先淡淡地接道，“安森么。”
浅辰理了理领口，故意停顿了一下：“当然不是。”他微笑着把另一张单子递到他们面前，点了点上面的某个名字：“我想演这个。”
看到那个名字，乔治愣了一下：“这是个反派，而且只是配角。”
“我知道。我看过剧情介绍。”
浅辰所指是《死徒7：末日的王者》中新增的反派角色，一个名为安东尼的酒店大亨。他有着出群的经商手腕，背景强大，私下购买了大量的军械，雇佣了上百名杀手，是安森的主要敌人之一。
回国后首次颁奖提名如果能拿下大奖对他未来肯定有帮助。接下器械杀手的角色，必定会得罪人脉广阔的任杰。而且观众心中的器械杀手已经长了任杰的脸，自己去接他的活儿，只会让别人惦记着任杰的好——他不是没演过别人演过的角色，一般后来者都会像电影续集那样被骂得狗血淋头，就像当年的《双面探花郎2》。最关键的是，这意味着在最佳男主角的评选中和柏川成为劲敌，风险实在太大。所以，为保险起见，他将目标锁定在了最佳男配角上。
和黎遥、羽森还有源风都讨论过，这个酒店大亨的角色很好拿奖。
柏川很快否决了他的想法：
“这个角色年纪太大，你演不了。”
“我刚出道演《辞汉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将年轻人化成老年人的化妆技术，现在应该更不是问题。”
“这是电影，不是电视剧。”
“柏川，为什么不让他先试试？”乔治把安东尼的台词单递给了浅辰，“However, Mr.Qian,you’re too young to handle this character. Nice try, but it’s meaningless.”
“所以我自备了道具。”浅辰从怀中拿出一个茶色的墨镜，将它架在鼻梁上。
助理和摄影师们都有些吃惊。
演戏最重要的就是眼神交流。如果连眼睛都盖住了，那他还怎么传达自己的情绪和演技？
乔治却不动声色地叫了开始。
这个角色是女助理念对手台词。她抖了抖手中的单子，念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浅辰看过台词，从怀里拿出一根雪茄。但并没有将雪茄点燃，只是夹在两指之间，放在离自己嘴唇不远的地方，轻轻拧了拧脖子，扬起嘴角露出笑容：“好久不见，戈丽。”说完这句话，他才叼住手中的雪茄。
浅辰不仅整个人气质变了，连说话声音都发生了巨大改变——刚才都还清亮充满力量，这一刻却转化成了中年男人低沉而狡猾的嗓音。
他只说了一句话，助理们却明白了他可以遮住眼睛的原因。
原来在肢体语言足够熟练的时候，眼神也可以被忽略。何况那个墨镜选得很好，是半透明的淡茶色，他们能隐隐透过灯光看见墨镜底下老谋深算的眼。
女助理的语气略带一丝迟疑：“安东尼先生。”
浅辰手夹着雪茄，半垂着头，缓慢阔步走到女助理面前，才抬头看向她：“他在哪里？”他扬了扬眉毛，动作不大，墨镜下的眼神也不锐利，却咄咄逼人：“安森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他欠我的钱，戈丽。”女助理还没答完，浅辰已经打断她，行为如此急躁，说话时声音却依然沉稳。他扬起的眉尚未落下，已用手中的雪茄指着她：“我买下了他的科研成果，他却带着钱跑了。现在，他欠了我四亿九千七百万美金。”
他靠近女助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后面那个零头我不要了。告诉安森，我给他八天时间。”
说到最后他的脸孔离她很近，几乎已经变成了耳语。之后，女助理故作镇定地看着别处。而他沉默着端详她，又在她身边停了几秒，才意犹未尽一般转身离去。
“安森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女助理仿佛变得孱弱起来，“你斗不过他。”
浅辰停下来，半转过身微笑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是么。”他把右手中的雪茄送入口中吸了一口，叼着它沉思了半晌，却用左手取下它，然后用很长的时间吐了一口烟。
“他的敌人不止我一个。”
他把雪茄轻轻地扔到女助理的脚下。女助理反应剧烈地后退一步，像是在躲一颗随时会爆的炸弹。
这完全是乔治意料之外的结果。
如果他没记错，浅辰确实是一个有天赋的演员，但因为后天学习过晚，擅长演爆发力强的戏，在平淡和波涛暗涌的对白上却总是会有诸多问题。
可是刚才那一幕，简直可以和一些终极老戏骨相提并论，例如说……
他看向柏川。
柏川却丝毫不吃惊。
浅辰从试镜厅里出来后，立刻迎上了任杰不安的眼神。但任杰很快藏住了这种慌乱，取而代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试镜如何？”
“很顺利。乔治似乎很满意。”浅辰穿上外套，理了理衣领，又抬头看向任杰，“安东尼这个角色十有八九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