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处无屋（上）(96)
陆修静知道陆老太爷这是告状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凯萨里的人精可不会这么没头脑，很明显陆老太爷夸张了，甚至很可能被针对的只是陆离——但他还是皱了皱眉，道：“谁惹您生气了？”
陆老太爷冷笑一声，道：“你们这儿新人主管管什么的？小离刷卡付钱陪我吃饭，竟然还要受气？这可不是免费餐，就算是免费餐，我作为凯萨董事长的爷爷，连吃顿饭都不行了？”
赵成来要是知道他是陆修静的爷爷，只怕连面也不敢在他面前露。
陆修静听到声息就隐隐约约猜到是赵成来了，如今他说得这么直白，便表达了态度：“三年之内，他就会从凯萨里面滚蛋。”
金明春忍不住又透过小镜子看了一眼后面，只见陆修静满脸严肃，而陆离垂着头。陆修静虽然会做比较长远的计划，但是这么给人解释，还是第一遭。果然，亲人和别人不同。
“小离还得在你们公司里呆好久呢，这三年——”他顿了一顿，道，“你们凯萨只有一个新人主管？”
“暂时他管不到陆离。”
“那我倒是奇了怪了，管不到他还敢直接找上门来说人？”
陆修静知道陆老太爷这是让他立刻为陆离出头：“爷爷，我现在没有原因。”
如果不说明陆老太爷和陆离的身份，他一个董事长管这么点小事，赵成来能不起疑？可是陆离自己又不愿意暴露身份，连陆老太爷都想跟着他瞒着，那有什么办法？何况陆修静现在也排斥曝光陆离身份的想法了。他和陆离一样，无法再把彼此当做亲人。如果全世界都知道陆离是他的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他却觉得十分不对劲！云天涧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回不到过去。
金明春过了三个红绿灯，陆老太爷才又开口：“一个董事长，连手下人都发落不起，唉，悲哀啊……”
陆修静不说话，他知道陆老太爷这是气他呢。
一路之上陆离都没发言，陆老太爷也发现陆修静这是打定主意不给陆离出头，哼哼了一声，也没继续说。
金明春到电影院的时候，陆离从口袋里摸出了墨镜戴上。
电影院里有空调，陆离怕被人认出来，脖子上还围了丝巾能挡住嘴巴。
陆修静将陆老太爷扶下去，陆老太爷扶陆离，陆离十分灵活地从车里钻了出去。
金明春道：“陆总。”
陆修静道：“一个半小时后来接。”
金明春点了点头。
陆修静就面无表情地扶了陆老太爷，往电影院里头走了。
“去，去买桶爆米花。”
陆老太爷刚踏上二楼呢，闻见香味就用拐杖戳了戳陆修静的裤腿。
陆修静看了一眼买爆米花的地方——好多都是大人带着孩子：“陆离去。”
陆老太爷瞪眼道：“小离公众人物，被认出来怎么办？你去！”
陆修静没办法，只好去卖爆米花的地方排队。
其他人的装束和没陆修静这么正式——西装打领带，锃亮的皮鞋，头发还梳得一丝不苟的，这是干嘛呢？
陆老太爷笑眯眯地拉着陆离到一边坐下，陆离低了低头，拉了一下丝巾把半张脸埋住后才抬头看，陆修静排队的时候明显是有些僵硬的，不过他很顺畅地买了一大桶爆米花——最大桶，生怕陆老太爷不满意让他再买一桶。
陆老太爷接过了陆修静递过来的爆米花桶，自己吃了一个，然后就给陆离道：“给你。”
陆离接过来：“谢谢太爷爷。”
明明是他买的，陆离倒是只谢陆老太爷！
陆修静瞄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陆老太爷看了一眼那钟上挂着的时间，道：“还有十三分钟呢，修静，你再去买个鸡排，藤椒的，我记得小离喜欢吃这个。这么热的天冰激凌也得来一个，那边招牌是水果泡芙的那家，你去买两个来，再买一份章鱼丸子，有紫菜饭团也行。”
陆修静道：“爷爷，你们刚吃完饭。”
陆老太爷道：“紫菜饭团我会和小离分的，其他那么点东西，两个小时一定吃得掉。”
陆修静看了一眼陆离怀中那么大一桶的爆米花：“浪费。”
陆老太爷便道：“有钱，算什么浪费。”
陆修静无言以对，虽然怀疑陆老太爷故意支使他在这儿排队买东西，可是既然他要求了，那么他这个做孙子的也得照做。
陆修静当真去买了藤椒鸡排，还有章鱼丸子紫菜饭团。水果泡芙和冰激凌是最后买的，买了那些，他便提着东西来到了陆老太爷的面前。
再没有这一刻更让他觉得尴尬了。以往陆修静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过电影。但是他穿成这样，还在陆离面前——陆老太爷笑眯眯地望着他，很明显是做给陆离看的呢。
陆老太爷察觉到陆修静身上的低气压，哼了一声，把他手上的冰激凌接过来递给了陆离。
陆离又道：“谢谢太爷爷。”
钟上只差两分钟了，陆老太爷站起身，道：“我们进去吧。”
陆修静从口袋里拿出了票，然后陆老太爷让陆修静打头。
陆修静将三张票给了检票员，陆老太爷和陆离紧随其后。
陆修静非常快速地找到了座位，然后坐到了三个座位里最里面的那个。
陆老太爷让陆离走在前面，陆离低声道：“太爷爷……”
陆老太爷给他使了个眼色，道：“我坐外面。”
陆离看了一眼端正坐着仿佛参加会议一样的陆修静——手上拎着的食品出卖了他，尴尬地走了进去。
陆修静把陆老太爷让他买的东西全挂在了一旁的把手上，正好是靠近陆离的把手。
陆离坐到了他旁边，略有些别扭地坐着。
不多时，电影就开始了，影片在还未出现公司名字的时候，一段黑底白字，简单地叙述了张红玉老师的生平。
陆离因为陆老太爷的关系也算浸淫了戏曲，虽然陆修静在他旁边有些尴尬，可是当这影片一开始，他竟然就忍不住平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大荧幕，只陆老太爷帮他把高瘦的爆米花桶放在把手旁专门立起的小圆孔里。
导演，出品人，编剧……
当公司名称出现在大荧幕上后，不多时，一个个名字就出现在了影片的左上角和右上角。
首先是远景，是山，而后镜头拉近，再拉近。一个货郎挑着担子在山道上走着，一边走一边吆喝，特写镜头放在他的脚上，泥土的颜色，还有破破烂烂一飘一飘的裤腿……
这是付允岚。
《花苏子》剧组离开江省横店便去山内取景，所有镜头都是实拍，除了妆容没有一点儿特效。
瘫坐在路边歇息的“张红玉”嘴唇起皮，额头上有汗。
货郎见他手上握着个生锈腐蚀的饭盒，从自己的扁担框子里拿出了一个饭盒：“兄弟，要饭盒不？”
“张红玉”摇头，这时候右边飘来一行字：少年张红玉①：游旋。
镜头切到货郎露出一个讪讪的笑：“不买吗？不买也可以。”左上角飘来一行字：陈七：付允岚。
陆老太爷微微皱了皱眉，往陆修静那边看了一眼，中间的陆离显然全神贯注，虽然看见游旋出场的那一刹那，别扭了一下，可是这毕竟是戏，抛开个人观感只看戏，还不到出戏的时候。
陆修静侧头也往陆老太爷那儿看了一眼——陆老太爷认为的，不过，他下一刻就把旁边吊着的袋子打开了，用牙签插了一块藤椒鸡排吃掉了。
“！！”陆老太爷登时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孙子，但陆修静也没吃第二块，反而拿出了饭团和水果泡芙——这些都是给陆离准备的，奈何陆离的注意力全在电影屏幕上。
“故意抢呢吧……”陆老太爷小声咕哝，但是这毕竟是电影院，他也不可能大声让陆修静别吃了。
陆修静一口一口咬着这对他来说略有些甜的脆皮泡芙，也没继续正襟危坐，反而靠在了椅背上。他眼角余光瞄着陆离，但陆离显然是真的全神贯注，盯着电影屏幕一眼也不移开。
电影的镜头很快切到了城外的小镇子里。
货郎将货卸了，和村民们来往热闹，互相的招呼寒暄中，他收到了一个油纸包着的馒头还有卖菜大妈的一棵葱。
同框镜头的远方，“张红玉”走了过来，他四处看着这地方，然后走向一处老旧的旅馆。
灰色的墙体上“旅馆”两个字脏得几乎变了颜色，“张红玉”站在外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还是走了进去：“我要一间房。”
旅馆的男人抽了一口烟，道：“单人间双人间？”
“张红玉”道：“单人。”
外头便有吵吵闹闹打孩子的噪音，还有货郎略带些口音劝架的声音。
旅馆的男人从墙上拿下一串钥匙，道：“一天二十块，五十块押金！”
“张红玉”从口袋里摸出了钱来，小心地递给了他。
这样一个年轻人却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但很显然，富人毕竟是不多的，这年轻人的落魄模样绝对不会只在他一个人身上看到，“张红玉”躺在略有些发黄的白色床单上，起皮的嘴唇仍旧没一点滋润，然后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镜头切到外头，大家伙热热闹闹地摆摊聊天，不多时又切回里头，苍蝇振翅的声音都拍了进去……
一片静谧。
忽然！几帧带着黄昏颜色的画面闪过，“张红玉”腾地睁开了眼睛。
陆老太爷很明显注意到了那内容中有陆离，“张红玉”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穿鞋，仿佛老人一样地佝偻着，镜头延长了七八秒。
没多久有人敲门，“张红玉”去开了，那旅馆的男人给他了一封信，道：“原来你是镇里的人？我怎么没见过。”
“张红玉”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信封，不多时，镜头便是那信封落在地上，“张红玉”出门的镜头。
陆修静不喜欢文艺片，虽然《花苏子》是凯萨投资的，但他连友情票都没要，和陆离陆老太爷来看电影都是让金明春直接订的。
影片里“张红玉”直接去拜访了他心上人的家，然后又和心上人的哥哥他的朋友坐在一起聊天，他的朋友问他怎么不演戏了？
“张红玉”道：“没心情演了。”
他的朋友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给了“张红玉”：“看看这信！”
“张红玉”看了之后登时露出笑容，和镇里的戏台子开始联络。
黄昏，黄昏的颜色镜头拉到天际，不多时下起了雨，拉回地面上就变成了花丛山从山上跑了下来。
这是陆离！
陆离浑身淋湿着跑下来，气喘吁吁的。
这黄昏的颜色将他整个人衬得仿佛仙境中的人般。
进入了破庙，陆离整理衣装，《花苏子》剧组准备的衣衫便是又飘又仙，头发衣裳湿了之后都是极好看的模样。
身如玉树，眉目如画。
陆修静泡芙正咬到最后呢，冷不丁停了停动作——然后，他看着荧幕上的陆离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第53章 即将同居
那一瞬间咬到手指钻心地疼！但陆修静感觉到了心跳加速。
如果说云天涧是一场意外, 那么这一次就不能用意外来说明了。
苏秋月出场之后, 镜头便是转到陆离这边, 陆离偷看苏秋月时双眼明亮，神情略带着些羞涩痴迷, 陆修静仿佛掩盖一般地低头，从一旁属于陆离的袋子里又摸出一个泡芙, 一口咬下去, 奶油都挤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