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是个暖冬,不怎么冷,自然也没有下雪。陈礼延就这样继续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没有每天好好吃饭,像个阴暗角落里暗自生长的蘑菇。
他时不时地把从前给妈妈画的那些画像拿出来看,渐渐地想起更多关于她的事情。陈礼延恨过的,在她走之后。陈礼延也爱过的,那些落在他脸颊上的吻,女人教他画画时的神情,他全都想起来了。
直到某一天晚上,电视机里在播放春晚的回放,陈礼延才意识到这一年又即将过去。
和去年的幸福相比,这一年,陈礼延像是做了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他给手机充上电,手机在一瞬间进了很多消息,陈礼延把消息全都看完,发现彭予枫也给他发来一句:[新年快乐。]
陈礼延坐在床上愣神,后知后觉地回复他:[新年快乐。]
他想起在西湖边见到彭予枫——他从家里回来,但仿佛他的身上有些东西被解开、被卸下……陈礼延活动着肩膀,却仍然察觉到自己身上枷锁的重量。
“彭予枫,我们能不能和好?”
的确是冲动了。陈礼延难受地想。他其实什么也没有解决……难怪,难怪彭予枫那个晚上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
什么叫和好呢?他们本来就已经分开了。要怎么算和好……
陈礼延打起精神,进去浴室梳洗一番,出来后给他爸打了电话,说:“爸,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嗯,我去找你。”
“嗯……新年快乐。”
“我有很多想对你说的事情。”
如果彭予枫还能听见的话,他就会知道陈礼延终于第一次在父亲面前说出了他的名字。
他说,自己爱上的那个人叫做彭予枫,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只不过他们现在决定分开了,但自己还没有放弃。
他说,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不会错,他感受到失去彭予枫所带来的、最要命的恐惧,在失去面前,其他的事情变得不再重要。
他说,爸,我不懂的东西太多了,我一直都没真正的长大。爸,让我长大吧,我也开始想要学着做一些事情,你能帮帮我吗?
第67章 冷却
开春之后的很多个周末,彭予枫都重复着一种很简单的生活。
周五晚上下班后买票,离开杭州去往南京。一个人住过青旅,住过周韬和妙妙的公寓,也住过市中心的豪华酒店。
他在刻意地逃避一些事情,刻意地离开工作生活的城市,要把一切都丢在身后,要尽快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去往没有陈礼延的地方。
最初,周韬和妙妙十分欢迎。可是很快的,彭予枫每周都去,当然还是让他们察觉到彭予枫的反常。
彭予枫和他们坦白:“分手了,现在又是一个人。”
周韬和妙妙统一战线:“没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别难过,彭彭。”
别难过。
周韬和妙妙的感情还是很稳定,再过不久妙妙研究生就要毕业,转眼距离他们大学毕业的那一年越来越远。周韬省吃俭用存了些钱,妙妙也准备在南京找份工作,彭予枫猜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间温馨的loft,买下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
两人没再多问彭予枫具体的细节,实际上,如果让彭予枫解释,他也越来越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和陈礼延分开。
然而周韬和妙妙见过彭予枫和大学时期男朋友的分手,也渐渐地发现,他和陈礼延的这一次,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春天,鸡鸣寺的樱花开了满山。周韬和妙妙带着彭予枫去看樱花,去寺里拜佛。
彭予枫按着墙上的指示,不得章法地上香,又跪在佛前的软垫上。他闭上眼的一瞬间,时间突然停止,一切声音骤然脱离彭予枫的周身,黑暗中出现一个光点,接着光点慢慢地放大,光的尽头是一个下雪天,陈礼延比他虔诚地跪在灵隐寺里。
彭予枫试着睁开眼睛,却被外面的阳光刺得泪水涟涟。他回过神来,哪有雪啊,哪有陈礼延。
妙妙在一旁注视着彭予枫,女孩子心细,从包里拿了纸巾递给彭予枫。彭予枫一愣,小声说:“是阳光太刺眼。”
“没关系的。”妙妙笑起来。
“……谢谢。”
彭予枫一直很喜欢周韬和妙妙,他喜欢朋友们的一切,喜欢看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了。彭予枫窝在朋友家的沙发上沉沉地睡去。没有和陈礼延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无条件地被朋友们接受了。他们邀请自己,像是一个已经快要形成的崭新家庭。
好巧的一件事,陈礼延也像自己这样,拥有张浩然和小沫这样的朋友——虽然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地方,虽然他们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但爱是如此相似,正确的幸福是如此相似。彭予枫回到朋友们的身边,像是在黑夜中努力接近火源。
混沌非常的春天就这样缓慢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春天,彭予枫周末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短途旅行的缘故,他开始有了一些奇怪的症状。
第一次发现是某天晚上,彭予枫因为胳膊上莫名出现的瘙痒从梦中醒来。他神志不清地打开灯,看见胳膊上起了红色的风团。彭予枫挠了两下又继续睡去,第二天醒来后风团消失不见了。
逐渐的,皮肤上出现风团的情况越来越多。彭予枫怀疑是荨麻疹,去医院看过一次,得到人工性荨麻疹的结论。彭予枫很奇怪,他记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有着过敏体质的人,最起码从前没发现过。
他花了时间去查找过敏原、吃药,但基本上只能缓解一阵子。过不久,只要他一旦感到压力有点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风团又会卷土重来,简直像是在和他打游击战。
彭予枫变得有些无奈,因为他的症状说起来并不是特别严重,但又好像无法根治,最后连彭予枫自己都烦了,不再去医院,药也只是偶尔发作的时候吃一颗。
他不怎么喜欢吃药,吃药总让他变得有些昏昏欲睡。伴随着这些身体上的不舒服,彭予枫又在春天里熬完了一个大项目。他被分割成为两个他,正常的彭予枫,要生活,要工作。脆弱的彭予枫,思念陈礼延,心情总是很差。
五月底,彭予枫要过生日了,他想到陈礼延,心里的痛竟然还是没有褪去。
陈礼延离职了。
当然,他没有告诉彭予枫这件事。只是……彭予枫工作软件列表中好友的状态一清二楚,“离职”标记悬挂在陈礼延的名字后面。他的签名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改成类似“我免费了”“已离职”之类的宣言,陈礼延什么也写,还是留了他的手机号码。
但他不会回来了。
彭予枫神色恍惚地在休息的空隙下楼,不知不觉地往自动贩卖机的方向走去,却看见角落里空空荡荡,原本放置在这里的机器消失不见。彭予枫迷茫地转了两圈,没找到其他的,就近去问了一下附近的保洁阿姨,得到的答案是:搬走了,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不赚钱?彭予枫想。
他不知道这种机器是怎么被筛选进公司园区的,但反正,每时每刻公司都有一些细小的改变。今年,就连以前被他当做地标的那座银色雕像也不见了踪影。
彭予枫干脆走出公司,去到外面的便利店买饮料。他这样消磨着空闲的时间,再回去让工作淹没自己。不要再去想他了。彭予枫经常告诫自己。想他也没有结果了……他又不可能真的没有自尊,上一次他提出“和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难道还指望着陈礼延再来求他吗?
不要折磨他。
不要折磨自己。
不要妄想。
不要……
彭予枫微笑着拧开瓶盖,突然恍然大悟地发出一声“啊”——出新口味了,陈礼延喜欢的汽水。
他有喝过吗?原来彭予枫也会买新品。
彭予枫忘不掉陈礼延。短时间内,用什么方法都无用,甚至说,对于陈礼延的思念像是涨潮。
起初,是情绪爆发,是愤恨,是对他的失望。接着,彭予枫慢慢地冷静,放下了心中的一些事情,他想明白了陈礼延的害怕和犹豫,又变得对他心软下来。最后,是几乎每一天,每一天都开始想他,在这种想念中,彭予枫的身体一点点地被起伏的江水吞没。
上一篇:为了不加班我和上司表白了
下一篇:我和我的男朋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