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致远说:“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彭予枫说:“你男朋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彭予枫觉得自己可能不该这样问。他险些脱口而出,不,当我没问吧,别为难了。
印致远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有时候有些寂寞。你能懂吗?就是……偶尔的。”
彭予枫立刻明白过来,说:“哦,好。我知道了,抱歉。”
印致远却还想继续聊,语气平静:“他是这附近的大学生,半年前我来这里实习时候认识的。当时说好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彭予枫替印致远感到尴尬,非常善解人意地说:“嗯,其实,你也不用解释的。”
印致远沉默片刻,轻声问:“我是不是很差劲。”
彭予枫很直接地说:“看人,在我这里的确很差劲。”
印致远短促地笑了一下。彭予枫听不出他在哪里,因为对面完全没有声响,可能印致远也回家了。彭予枫想,他和印致远的熟悉是有一种有限的熟悉,毕竟,他们平时也只在公司见面。如果不是这次素拓的夜晚闲聊,两人也不会这么快地想要出来吃饭。
仿佛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有短短一分钟。彭予枫仍然坐在小阳台的凳子上,看着头顶的日光灯,窗外是慢慢安静下来的深夜。
印致远吸了吸鼻子,很郑重地说:“抱歉,彭予枫。”
彭予枫也真诚地说:“真不用。”
印致远笑起来,无奈地说:“我好像今晚一直在说抱歉,但好像你也对我说了抱歉。我们来吃粤菜可能就不对劲,它没开门,也许就是一种预兆。当时如果只要我们换个别的东西吃,可能就会错过这段,但其实海底捞也是我选的。”
彭予枫迷失在印致远一系列的“也许”和“可能”里,他轻轻皱起眉,拿起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下按出火,又快速地松开手。
彭予枫想了想,说:“不用这么想,这段很重要,我觉得现在对大家都很好。”
印致远说:“好的。”
彭予枫说:“早点休息吧。”
印致远又重复一遍:“好的。”
没有人说再见,不过这段通话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彭予枫把手机连上充电器,然后去洗澡,再把房间里的垃圾收拾好,衣服放进脏衣篓。
回来后,手机充好电,彭予枫打开微信,看见印致远给他发——
印致远:[如果没有这段,是不是会有下一段?]
彭予枫没有回复。
彭予枫想,可能也不会。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插曲,他也不会和印致远怎么样。
因为什么呢?彭予枫收拾好一切,准备睡觉了。他躺在床上,关掉灯,却还是精神奕奕。他仔细地想着,想着印致远和自己,却总是想不出任何东西。
他们只是被夜晚影响了。
印致远在急于找到一个同类,他找到彭予枫,却没有想到自己没解决好的炮友还在找他。
彭予枫不想了,他放松身体,渐渐让睡意将他吞没。
这天以后,彭予枫再也没有找过印致远,印致远也没有主动在微信上联系过他。但他们中午有几次还是偶尔间在餐厅碰见,两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有几次甚至还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块儿吃饭。
每回想到这里,彭予枫都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确是够虚伪的。但虚伪会带来一层安全的外壳,他就躲在这个壳里。
生活很快步入正确的轨道。
工作方面,彭予枫逐渐熟悉起来——很多东西并不是很难,即使是不会的,也有大量的可以参考的资料,偶尔也会有做不好的地方,就抓紧请教有经验的同事们。
当然,彭予枫目前能接触到的工作内容肯定是最简单的,新人一般都需要一个相对来说平缓的渡过期。如果用游戏来形容,那么彭予枫大概还身处新手村,正拿着木剑打哥布林。
过完八月,天气反常,每天的温度依旧持续飙高。
彭予枫有时候不舍得开空调,心疼电费,他这一块钱一度的电不知为何总是不经用。于是,彭予枫会在晚上睡觉前把空调定时,睡到凌晨两三点,他会被热醒,再迷迷糊糊地打开电风扇。
早晨则贪图那点睡眠时间。
彭予枫越起越晚,经常不吃早饭,洗漱完踩着点直接去公司上班。他如此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一直到这年九月下旬的中秋小长假。
这是彭予枫结束学生生涯以来的第一个假期,这一个夏天完全没有休息。本打算在家休息三天,但彭予枫高中时的朋友周韬问他来不来南京玩。
周韬:[来不来?中秋三天假,刚好你离南京也不远,我带你去吃小笼包和鸭血粉丝汤。]
彭予枫:[南京热吗?]
周韬:[不热,挺凉快的。]
彭予枫:[那我考虑一下。]
周韬:[别考虑了,快来,帮你看好了一趟车票。]
彭予枫笑了笑,点开周韬在微信上给他发的12306截图,有些盛情难却。从小到大的毕业只是不断地在重复,再好的关系也都会散。周韬是彭予枫的朋友“幸存者”,又因为两人在一个城市里上大学,这几年还在联系。
彭予枫动了心,最终还是去买了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出发的那天彭予枫却睡过头,临走前什么特产也没来得及给周韬买,抓起背包就往外面走。
电梯很不巧地停在一楼,等了半天电梯,本来彭予枫就急,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也没顾太多,径直就往里面冲,恰恰好差点要跟迎面来的人撞上。
彭予枫急匆匆地道:“抱歉。”
下一秒,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抵住要关上的电梯,刚才差点要撞上的人又挤进来。彭予枫还在焦虑地看时间,他连头发都没怎么整理,后脑勺翘着几缕,就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问——
“彭予枫,你去哪儿?”
彭予枫诧异地抬起头,电梯内,有段时间没见的陈礼延正站在自己面前。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唯有手腕上戴了条银色手链,还有那标志性的鼻钉。彭予枫一下子没认出来——陈礼延把头发染了,是那种非常浅、非常淡的金色,还特地用了发胶,露出饱满的额头来。
陈礼延?他看起来像个……彭予枫卡壳了。
像个什么来着?
哦对了,像个idol。
“我有事。”彭予枫迷茫地说。
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或者已经睡出幻觉来了。电梯门在两人身后默默地关上,然后缓缓下降。是陈礼延吧?他怎么来了?找自己的吗?为什么?
陈礼延站在他的身边,眼神有些躲闪,主动说:“那个,正好……之前我知道宋景明住哪,今天放假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彭予枫说:“嗯。”
陈礼延说:“今天挺热的,你去公司加班吗?”
彭予枫说:“不是。”
陈礼延说:“哦。”
该死的,彭予枫快崩溃了,他头一次觉得住在高层不好。宋景明说自己买房不住高层的原因是恐高,彭予枫觉得他突然也有点“恐高”了。
三十楼,怎么都要莫名其妙地跟陈礼延待在一起尬聊一会儿。彭予枫皱着眉头,不知道陈礼延什么意思,也不想跟他聊天。如果要更诚实一点,其实彭予枫已经快要忘记他。
陈礼延却仿佛还有话要说:“那个……”
电梯终于抵达一层。
彭予枫提前系了下鞋带,对着陈礼延敷衍地挥挥手,打断他后面的话,把他抛在身后。
“先走了,拜。”彭予枫说。
“……拜。”陈礼延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夹杂着一点犹豫和失落。
彭予枫走到路边打车,可越着急越要排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节假日,又或者这个点快要临近中午,总之,彭予枫一时之间没打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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