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也是冷的, 但相比较在阿勒泰, 这里已经好很多了。草原上有几条公共道路, 不同于早年, 牧民们带着牲畜群徒步从夏季牧场转移到冬季牧场, 这些年大家已经用货运车把牛羊拉过来, 免去了很多奔波,同时, 那些货运车为了最小程度的碾压草原,会排成一列车队, 久而久之,这道车辙就成了公共道路。
很远的就能看见一个毛毡房, 那是游牧民族的帐篷房子。为了方便搬迁到各季牧场,大哥家里地毛毡房是比较简便的样式,两个人就能拉开, 顶端互相抵住,找准受力点后拿羊毛绳扎上捆紧, 最后盖上厚重的大片的毡皮子,便不怕风吹。
毛毡房旁边停着摩托车和面包车,都是大哥家的。
“欸——?”起先, 是大哥的女儿瞪着大眼睛看他们,“你们是旅游的吗?”
比起率先回答是不是旅游,梁愿醒惊叹:“你会说汉语!”
“是呀。”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她戴着毛茸茸的耳罩,脖子上裹着橙黄色的围巾,怀里抱着草料,“你们是跟我爸爸过来的吗?”
梁愿醒险些喜极而泣,全然不在小姑娘的频道:“太好了你会说汉语!我叫梁愿醒,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舔了舔嘴,说:“……你好,我叫布拉娜依,我妈妈阿依达娜,爸爸阿合力。”
布拉娜依看起来个头不高,小小的一个,抱的草料也是小小的一团。她是要跟妈妈一块儿把草料喂给毛毡房后面刚刚下过崽的母牛。
好几个小时跟阿合力在一块只能尬笑,又不太好意思在听不懂汉语的哈萨克大哥面前跟段青深聊天,憋了那么几个小时,梁愿醒蹲下来跟她说话:“你几岁啦?”
布拉娜依面对陌生人很从容,她见过很多外地游客,回答:“我是小学生,你几岁呢?”
“我二十四。”梁愿醒笑着又问,“你们家在这放羊……哎?你拉我干嘛,我跟人家唠嗑呢…”
段青深委实听不下去了,他在那儿蹲着跟小孩儿笑眯眯地拉家常,自己站跟一对哈萨克夫妻大眼瞪小眼,阿依达娜比着手朝屋子里比划,段青深并不能确定那是邀请,只能把他拽起来,然后问她:“小姑娘,你能翻译一下爸爸妈妈的话吗?麻烦了。”
“噢……”布拉娜依把草料拍了拍,走过去听爸妈说话,乖乖地嗯嗯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妈妈叫你们回我家吃饭,吃羊肉。”
其实是蛮不好意思的,但是在经历挖车、徒步山路取水、穿过牧道来到草原,这漫长的几个小时后……
“我们还有奶茶。”布拉娜依补充,“包尔萨克也有很多,爸爸说你们一定很累了,今晚有大风,可能下雨,你们可以在我家睡觉。”
“谢谢。”段青深先跟布拉娜依说谢谢,又转而去跟夫妻道了谢,说,“实在是打扰你们了,要不这样吧,我们给孩子包个红包,反正也年底了。”
说完,段青深看向布拉娜依,小姑娘扭头看向她爸妈。段青深说了个三十来字的句子,小姑娘就讲了三四个字,言简意赅。
二人震惊。梁愿醒眼珠子快瞪出来了,难以置信地看她:“小同志,你这翻译的是不是太过简略了!”
小同志叹气:“来我家吃饭要给钱的人太多了,我们家不要钱的。”
阿依达娜和丈夫听完布拉娜依那简化出核心内容的转述后,夫妻皆是笑着摇头,摆着手说了一串话,同时又指了指毛毡房,叫他们先进去。
毛毡房的门口有两个砖头砌起来的灶台,灶台上一口挺大的黑铁锅,另一个灶台是很深的不锈钢锅,正从锅盖冒着白气,那是他们家的晚餐。
门帘掀开,毛毡房里没有太多家具,角落里一个便携式户外电源,连着插线板,中间吊着灯泡。铺着可以随地睡下的厚毛毡,中间一张圆桌子,角落里是布拉娜依写作业的小桌子,上边有个充电式台灯。
“哇里面好暖和。”梁愿醒转头看段青深,“我们也整一个这个吧!”
“好,再给你整三百头羊,两百头牛,以后每天早上羊叫了你就起床带它们去吃草,等夏天,就背着你的帐篷赶着你的羊回去阿勒泰。”段青深面无表情地说。
二十四岁正是看见什么都想要的年纪。梁愿醒反击,朝他伸手:“行啊,我羊呢?拿来。”
能听懂汉语的布拉娜依“噗哈哈哈”地笑着走到自己小书桌旁边,蹲下打开书包,从里边拿出个塑料袋递给她妈妈,说着哈萨克语。
塑料袋上写着村子里的某某超市,里边装有一些常用调味料,糖和白胡椒粉什么的。想来应当是小姑娘放学的时候帮家里买回来的。
布拉娜依的父母出去门口的灶台上忙活,二人闲不住,也跟出来看。那不锈钢大锅的盖子已经被揭开,阿合力拎着锅盖。阿依达娜把面放进锅里,让它们在滚滚沸腾的肉汤中烫煮着,充分吸收羊汤中的油脂香,这样的面不能煮太久,阿依达娜拿着大漏勺站在旁边,她熟练地等待着,同时男人走到毡房侧边拿起地上靠着的铁棍,去拨动灶台下的柴火,调整火候。
“相……相机。”梁愿醒迟钝地推了推段青深,又说,“不不不,用手机。”
段青深也是呆愣的状态,他反应了一下,连忙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录像,对着锅里拍。天已经半黑,羊肉锅的锅底边缘不停往上钻的火就成了画面中的光源,宛如亮黄色的火捧起这锅冬夜的羊肉。
阿依达娜用漏勺将面条反复舀起几次后,转过头跟布拉娜依说话。小姑娘点头,跑回房子里,同时跟二人说:“你们帮我妈妈爸爸把门帘扶着,他们要把锅端进去,我们吃饭啦!”
“好!”梁愿醒眼神示意了下段青深。
段青深会意,扶着门帘哪儿需要两个男人,梁愿醒把门帘掀到一边,段青深上前,跟阿合力一边拎一个把手,将这锅草原羊手抓肉拎进了毛毡房,搁在圆桌旁边的地上。
母亲拿出盘子和碗,他们是一家三口,但备着很多餐具,五个人围坐一圈。他们没有因为游牧生活而将就什么,桌子上铺着有漂亮花纹的桌布。
阿依达娜会说一点点汉语,她给大家盛汤的时候说:“这是原肉汤,没有调味的,你们自己加盐。”
碗也很漂亮,有绿松石色和金色的花纹。男主人拿来了小盐罐子和小刀,他坐下,默不出声地将大盘子里的羊肉从骨头上削下来。
两个人眼睛都直了,草原羊肉特有的奶香味,加上皮芽子和胡萝卜的长时间炖煮,外面呼啸的风声是最好的环境音,更不必说他们此时坐在软乎的厚毯子上——简直就是在告诉你,吃完这个倒头就睡吧,没有比着更幸福的日子了!
“爸爸在分肉。”布拉娜依说,“你们可以自己拿,多吃一点,明天我舅舅一家还会送羊肉过来。”
“是吗?”梁愿醒转头看着她。
她点头:“你们看着我家肉的眼神,和上一批游客一模一样。”
梁愿醒回过头跟段青深对视了一眼,那就好,比较安心了。
阿合力笑着指了指他削下来的肉,他那把小刀很锋利,削的肉都是很小块的。羊汤上飘着油脂,女主人坐下后先提醒了一下布拉娜依,小姑娘龇牙笑起来,然后转过头跟两个人说:“对了,谢谢你们送我们的零食。”
那是之前他们从车里拿出来塞给阿合力的,有巧克力,果冻,蛋黄派,曲奇饼干什么的一大包。
“不客气。”梁愿醒说,“是我们要谢谢你们招待。”
段青深也说:“嗯,如果没有你们,今天晚上我们大概只能吃点方便面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一块儿聊天,说是大家聊天,把布拉娜依累坏了,小姑娘刚吃两口肉就得翻译一下,有些简单的句子妈妈能听懂,但转换语言又稍有些卡壳。
大哥问他们,他们在野外用什么生火煮面。段青深回答说他们有一个野营用的小型电灶台。又问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段青深说他们都是摄影师。布拉娜依飞快地嚼着肉,他爹接着问他们从哪儿来,跑了多少路……布拉娜依又吃饭又翻译,快撂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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