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段青深支吾着,“我不知道,你还很年轻,总会认识更多人,见识更丰富的事情,所以……我错了,别气。”
“可你说得像是要跟我散伙。”梁愿醒不想听后面的所以。
他知道自己阅历浅,酒吧那地方实在汲取不到什么营养。可他信念坚定,等一个时机,去他手机桌面里的那个地方。
仗着对方要开车,梁愿醒幽怨地盯着他侧脸。
“我没有。”段青深说,“散什么伙,散伙了青山醒这个号判给谁?”
后半句他是想逗逗梁愿醒,还真逗到了,梁愿醒有点想笑,但不能笑,在忍。
“真不是那个意思。”段青深看右边后视镜的时候偷看了他一眼,“风光摄影其实是一件挺难的事情,极端天气,特殊地形,而且很有可能收获远远比不上付出,不仅是制片费这样的报酬,而是可能在同一个地方等好几天也等不来一道理想的光线。”
梁愿醒垂眼听着,“嗯”了一声。
“我希望你有得选。”段青深说。
闻言,他抬眸,面前看着的是越野车的挡风玻璃,是向着高速收费站笔直向前的公路。
段青深这句话是真心的,他不希望把梁愿醒从一条窄路拉到另一条窄路。
他更不希望日后哪天自己管不住自己——他喜欢梁愿醒。梁愿醒对他说“这里没有人懂你,你要跟我走”时,他心脏泵出一股灼热的火,烧烂胸膛,冲破身体,奔向了梁愿醒。
说一千道一万,与其在来日某天因为管不住自己而把梁愿醒吓跑,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让他回想起自己就恶心,那不如慢慢引导他去体验更多可能的人生。
他又进入了左右互搏自我矛盾的阶段,舍不得他,又怕他厌弃自己。
所以才会说出“以后你和别的摄影师合作”这样预设他离开的话。
可这要他怎么解释,解释就是告白。
但“我希望你有得选”这句,也直击了梁愿醒。车厢中控连接的是段青深的手机,导航和他那个音乐APP推荐的歌单,正放着时下流行的歌。
“我……我想连我的手机。”他说。
“啊?”段青深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喔,你连,拿我手机用微信把导航同步到你那里。”
不多时,音响里开始播The Midnight乐队的《Los Angeles》,段青深提了些车速,超过前面的出租车。
接下来这首歌的6分钟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歌词最后一句“若我们永存,今夜让我们永生”后结束,梁愿醒手指捻着安全带,说:“谢谢。”
“……”段青深不知道怎么回应,“不、不客气。”
“我们并不仅仅是认识没两个月的关系吧?”梁愿醒问。
“当然不是。”段青深立刻作答,“从你看见《去西北》开始,我们认识三年多了。”
“算你懂事。”梁愿醒说。
总算是把这个坎越了过去,车也驶上高速。柳格高速过匝道拐上柳敦高速,跑一百多公里,过柳园收费站后再拐上连霍高速。
第一次停车是在连霍高速上的风电场停车区,梁愿醒终于把新相机拿出来。忍了一路了,其实早就忍不住了但在车里他必须端着。
“我靠这对焦。”梁愿醒镜头对着段青深,“真不愧是尼康。”
段青深在进加油站之前给他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转头就看见梁愿醒朝自己举着相机,笑了笑,跟镜头挥手。
“嗯,无人机收到了,后面去新疆。”段青深跟他妈妈说,“对,北疆,您上回去的是甘南,好,放心,不用,钱够用,好,没钱了跟您说……对,那个弟弟在我旁边呢,摩托车托运回去了,是啊太冷了,路也冻上了,没法骑,好,您别担心,拜拜。”
电话挂断后,段青深走去他旁边:“给我看看。”
“尼康拍人像的这个自动对焦真是……”梁愿醒给他看屏幕,“真是不负盛名。”
段青深噗呲笑了:“真虚啊这人物,对焦对到后面中国石化了。”
这时候梁愿醒拧着眉毛:“我不会手动对焦。”
“我教你。”段青深说。
风电场停车区一如它的名字,风非常大,新疆许多风区都装了风力发电的风车设备。梁愿醒眯着眼,点头:“好,我们能上车了吗,我脑子要被刮掉了。”
入冬之后下过雪的新疆,高速公路旁的地表看上去狰狞而硬气。越向哈密开,能明显感觉到强风的威力,甚至有一截路,段青深不得不一直跟在一辆大货车的侧后方。
“确实不能骑摩托。”梁愿醒感慨,“我真骑过来的话,估计连人带车能被这风掀去藏北。”
“……那夸张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在路过一片白茫茫的荒原时,降下车窗,紧紧握着镜头。
车辆在匀速行驶时快门拖出横向的雪山飞影,那应该不是雪山,只是积了雪。梁愿醒拍了几张后实在冻得不行了,缩回来,窗户关上,把手放在空调出风口:“差点没拿稳,尼康要是飞出去了我也不活了。”
“这话说的。”段青深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就值三万块啊?”
“三万欸。”梁愿醒夸张道,“三万都够我掏心掏肺了。”
“……”
坏了,继三十正是如何如何的年纪之后,又被他逮着了。
段青深无声叹气,说:“你手冷吗?在后座那个包里找几个暖宝宝。”
“还行。”梁愿醒攥了攥拳,“一会儿就好了,我挺抗冻的。”
“抗冻也不能挨冻啊。”段青深蹙眉,左手扶方向盘,右手伸过来,“手拿过来。”
梁愿醒愣了下,还是把手放上去。
段青深的手暖烘烘的,手掌干燥,皮肤接触的时候很舒服。
“冰凉的,你说还行。”段青深蹙眉。
“是真的还行,以前冬天弹琴冻手,哆嗦的琶音都练出来了。”梁愿醒笑笑。
“以前过得挺苦。”
“都这样。”梁愿醒放松了下来,自然而然地手心捂热了就在他手里翻一圈,手背贴着他手心,接着说,“但练琴真的很惨,很容易发疯,以前同学练琴练得不能砸琴,就砸自己脑袋。”
“这么……”段青深悚然,“跟医学生这么像?”
“是啊。”梁愿醒的手回温了,还是被包着,接着说,“艺术生嘛,保不住的三样东西,头发颜色、精神状态,和性取向。”
说完,两个人贴着的手都是一僵。
这时候立刻松开手的话,会更尴尬。
所以只能继续握着,坚强地握着,以表达自己根本没有为之动容,完全没有被影响。
“哈哈。”段青深尬笑了两声。
“哈、哈哈。”梁愿醒回了两声。
第29章 Last day
说艺术生保不住的三样东西是梁愿醒最近总能在网上刷到梗图, 其实不单单是这三样,还有什么“没纹过的皮肤”或是“干净的肺”之类。
大致就是表达艺术生学到最后学疯了的一种状态,所以其实他可以规避掉最后那个“性取向”, 把性取向替换成干净的肺什么的。但他没有。
手还被他抓着, 其实已经不冷了, 另一只手也是, 车厢里暖气一直开着。窗户关上之后升温很迅速, 梁愿醒身上一件很厚的铅灰色高领毛衣, 这会儿后颈已经隐隐出汗了。
“我那个……调一下空调风速。”梁愿醒说。
“喔。”段青深松手, 换右手握方向盘。梁愿醒把暖风稍微调小两个档位。
新疆地广人稀, 很长的一段路见不到一辆车, 高速附近下边的路也是荒凉到如同从未有人来过这里。
积雪还没来得及落满山丘, 气温将在今夜来到零下10度。凛冬北疆的无人之境, 被许多人认为是这颗星球最原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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