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人对谢锐说过这种话。
从来没有。
好像他们都默认了“谢锐”必须是优秀的、沉稳的、游刃有余的。但他如今有了一个农村小院,在那里,哪怕他是无能的、颓废的、一无是处的……他也仍旧可以是“谢锐”。
他真的太累了,只想躲进那个小院里。
谢锐对陈琳说,回国是因为醉酒,其实也不算说错。因为在美国处理后事的一个月,他仿佛时时刻刻处于醉酒的亢奋状态。
站在洛杉矶的街头,看着那车水马龙,摩天高楼,一座座钢铁的巨人拔地而起。谢锐却满脑子都是那个小院,就像海市蜃楼,挥之不去。
那院子里会有一棵梧桐树,他会在梧桐树下种些瓜果蔬菜,等成熟了就摘来吃。他和张津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吃些粗茶淡饭,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睡着就是一整天。
人生并不可畏。
至少,他还有个小院。
然而,当谢锐收拾好行囊,坐了几十小时飞机,再次踏上中国的土地的那一刻,他忽然酒醒了。
一瞬间的事情。
他忽然不想把人生消磨在一个农村的院子里,不想与张津望一起浪费光阴。失败了可以爬起来,失去的可以找回来。
他仍旧大有可为。
陈琳第一次知道这段往事,不禁唏嘘不已。她听说过谢锐投资失败,但这小子什么都憋在心里,没跟他们多说。
“所以那个朋友呢,你后来见过他吗?”
“不算朋友。见过,又恢复了之前不关系不睦的气氛。那天晚上掏心掏肺,可能是两人都喝多了。”谢锐平静地说。
他们点的菜品陆陆续续上来,谢锐小抿一口咖啡。放下的时候他用小指垫了一下杯底,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他没提小院的事,可能忘记了。我也识趣地不提,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不管怎么说,他在你困难的时候拉了你一把。至少精神上。”
“虽然不爽,但很难否认。”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谢锐顿了顿,“偶尔联系,只是因为有共同的朋友,不得不见。”
张津望离得太远,只能听到些只言片语。什么破产,什么回国的……
拼凑不出完整的情节,让他如鲠在喉,用力探出脑袋。或许是太引人注目,服务生发现了迟迟没有消费的张津望。于是他走上前来,礼貌却疏离地问:“请问您要点什么?”
张津望怕被谢锐发现,赶紧翻看菜单。
结果一份牛排588,一份意面198,一杯饮料78,让他发现他根本不配跟踪谢锐。
这店卖镶钻牛排。
“要杯白开水。”
“好的还有呢?”
“还有……再来杯白开水。”
本店落座有低消,张津望被迫点了份黑松露炸薯条。还没来得及悲愤,就听见陈琳突然开口道:“对了,你托我的东西我带来了。”
她娇纵地眨眨眼睛,把刚才一直提着的礼盒递给谢锐。
盒子不小,谢锐打开来,张津望远远看到是一双潮鞋,好像是倒钩6.0棕白。他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这可是他梦中情鞋,太好看了。贵是一方面,关键是极难中签还限量,国区没发行就已经被炒疯了。
这女的送谢锐?
张津望这辈子从没如此羡慕他。
“你从来不玩潮鞋的人,不是你自己穿吧?送谁?”陈琳揶揄道,“2英镑一次的抽选,这可怕的中签率,我很好奇你砸了多少钱?”
“陈琳,你在美国做奢侈品交易的,还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如果你只是托我买个奢侈品,我倒不怎么惊讶。买个潮鞋,为此专门去研究了流行趋势,我很惊讶。”
“我说要送礼,秘书帮我选的。”谢锐切了块牛排放进嘴里,“你好像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人都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满足自己无聊的好奇心,陈琳,看来你也没能免俗。”
见谢锐毫无破绽,陈琳也放弃了进攻,转而笑着和他聊起股价。
吃得差不多了,陈琳抬起手机看了眼,“我司机到门口了,我得去机场了。”
“我本来想送你的。”
“别假模假样了。”陈琳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不还说下午有洽谈会?”
谢锐帮她拿起大衣穿上,然后两人行了个贴脸礼,互相告别。张津望托着脑袋,嚼着微微泛苦的黑松露薯条,心说看着这两人也不像是情侣关系,白来了。
正跑神呢,本该跟着陈琳离开餐厅的谢锐突然一百八十度转身,径直朝着张津望的方向走来。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抬腿坐在了他对面。
第4章 生日快乐。虽然不值得庆祝。
谢锐捏了根黑松露薯条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津望:“味道不错。”
“我……不是……”张津望嘴巴开开合合,却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最后只能招供。他一把夺过面前的薯条,骂骂咧咧地说:“你丫少吃点,这玩意儿一根六七块呢。”
“你来干什么?”谢锐问。
“我不是好奇嘛,从来没见过你身边带女的。”张津望抓了抓自己一头板寸,没好意思看谢锐的眼睛。
谢锐平静地问:“现在还好奇吗?”
“不好奇了,就一普通朋友,没意思。”张津望撇撇嘴,“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点了两杯白开水的时候。”谢锐解释说:“我最近被人跟踪,所以这方面比较敏感。”
“跟踪?怎么个事?”张津望突然打起精神,抬起头大声问。
谢锐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最近和对手公司竞标一个区块,亏他能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家充电桩越来越贵,人倒是越来越贱了。”
“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吧?”
“如你所见,目前还活着。”
张津望知道,谢锐是那种狗咬了他,他都会扑上去咬狗的类型,绝对吃不了亏,倒也不是太担心。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了能够待在谢锐身边的正当理由。
“跟踪都干得出来,谁知道他们为了钱还能做什么?你没人看着肯定不行,正好我现在闲得蛋疼,直到这个生意谈下来,我给你当保镖算了。”张津望说得正义凛然,生怕被谢锐看出他另有所谋。
果然,谢锐没吱声。反复打量他,皱着眉问道:“你吃撑了?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了?”
“就这几根薯条怎么吃撑,你告诉我?”张津望愤愤不平地说,“谢锐,咱俩都认识十几年了,我怕你被人搞,这不正常?”
谢锐还是存疑,片刻后,他终于移开视线。又黑又浓的睫毛颤了颤,然后轻声说:“随便你。”
成了!
谁能分清我和天才?
张津望心中窃喜,可忽然又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们之前聊得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哪个人?”
“你说给你退路的那个。”
“你听到了多少?”
“一丢丢。”张津望懊恼不已。
谢锐说:“他是谁和你没关系。”
张津望不死心,胡乱猜了几个人的名字,都被谢锐一一否决。
这怎么猜?他俩除了他哥,交际圈实在不重合。
谢锐挖苦地说:“华生,你的确比从前大有进步了。你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就是什么都没弄明白。”
谢锐那对手公司,如果以后需要杀手别忘叫我。
“我下午有会,该走了。”谢锐抬手看了眼腕表说。
他站起来,把外套搭载手肘上,然后将手中那个礼盒推到张津望面前。
“这是?”张津望愣了。
“你的礼物。尧哥说你下周生日,但我那时在出差,所以提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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