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明沈流云在过去对自己的居住环境有着吹毛求疵的严苛,连大理石的地板砖都要独一无二。
不过,闻星倒是看见了阳台地上放着几幅已经装裱了一部分的画,让他不由得愣了愣。
原来这几天是真的在装裱画吗?
见他在看那些画,沈流云倒是适时解释了一句:“那几幅画我装完了之后要寄回国。”
闻星正好也将心底的疑问托盘而出:“怎么你要自己装裱?我记得你以前好像都很少自己弄这些。”
装裱完再寄回去,物流费也会更贵,多麻烦。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我上次去公园回来的路上经过了一个木材市场,进去逛了逛,遇到了块合眼缘的木料。”沈流云的原因比闻星想得要简单许多,这也确实是沈流云会做出来的事。
闻星被说服了,没再继续追问。
他只随口问了句这几幅画的去处:“那这些画寄回去以后是要送去拍卖吗?”
不怪闻星会这样问,沈流云过去的大部分画都是这般处理的。
沈流云摇了下头:“不,我打算送去画廊。”
“画廊?”闻星有些惊讶。
“对,送去我一个朋友的画廊,让他不标价挂出去。如果有人看中了,愿意出多少钱买下,就用多少钱卖出。”沈流云不吝于向闻星分享自己前不久才想好的决定。
这个决定让闻星很轻地皱起了眉,倒不是不认可,只是略微担忧。
他问沈流云:“不设置底价吗?拍卖都有底价。万一买的人只愿意出很低的价格,也要卖出去吗?他要是只出五十块怎么办?”
沈流云画一幅画要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闻星再清楚不过。
故而在他看来,这一决定可谓是相当冒险。
不料,沈流云只是笑了下,“那就说明,这幅画只值五十块。”
很简短的一句话,闻星却从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沈流云的变化。
过去的沈流云无疑是骄傲的,正因为骄傲,才很容易被挫折刺痛,很容易被阴霾笼罩。
沈流云严格地为生活里的一切都设立既定的轨道,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偏离,如今却开始平和地接受可能会有的失败。
“好了,别为我的事担心,我有分寸。”沈流云岔开话题,牵着闻星的手走到沙发前。
沈流云将用来遮挡视线的抱枕拿开,露出了后面的礼物盒。
闻星眨了下眼,“礼物吗?是什么?”
沈流云不说答案,只催促他打开盒子。
闻星依言打开,盒子里是一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礼物——一个天鹅样式的玩偶。
“为什么送我玩偶?”闻星一边问,一边将玩偶从礼物盒里拿了出来。
玩偶放在盒子里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多大,闻星将它拿出来后才发现这个玩偶体积很大,加上腿几乎有半人高。
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这只天鹅身上还穿了件小衣服,那件小衣服的图案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眼熟。嗯?
他有些认出来了,但依然不敢确信。
“这个衣服的图案跟我小时候用过的毛毯好像……”闻星忍不住伸手去摸玩偶身上的小衣服,熟悉的触感让他很快确认这就是用他幼时的那条小毛毯改做的,再仔细看看,针脚其实稍显粗劣,似乎是赶制而成。
一个猜测在他心底浮出来,对上沈流云的眼睛,“这个小衣服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沈流云其实知道因为时间太赶,加上他缝纫水平有限,这件小衣服改得略显粗糙,很难不被发觉异样。但见闻星这么快就认了出来,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伤自尊。
他略微懊恼地撇了下嘴,“有这么明显吗?”
闻星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也分不清究竟是惊讶更多,还是喜悦更多。
他用手指在那熟悉的毛绒布料上来回抚过,轻声问:“你怎么会想到拿这个改?”
“上回阿姨邀我去家里吃饭,给我看了你的小毛毯,还跟我讲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介于闻星方才进门的行为,沈流云的动作也略显大胆了一些,隔着玩偶轻轻拢住了他,“所以见你睡不好,我就想到了它。”
这家玩偶的品牌专注婴幼儿使用的玩偶已有多年,口碑素来很好。
沈流云购买的这款是该品牌旗下销量很好的一款安抚性玩偶,材质柔软亲肤、耐磨好洗,是他多方搜寻后才买的。
买回来之后,沈流云又在范雪茵的帮助和指导下,将闻星幼年最喜欢的那条小毛毯改成了玩偶的衣服,来重新陪伴成年的闻星,替他驱散所有噩梦。
他希望已经长大成人的闻星也可以不用时时刻刻都要足够坚强、足够勇敢,可以依旧拥有柔软的安抚和爱意的环绕。
闻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防止自己为此掉下眼泪,有点难为情地嗔怪了一声:“我妈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沈流云不太用力地捏了捏闻星的手掌,告诉他:“可能因为,我们都一样爱你。”
明明沈流云没有继续说更多,闻星却好像从他过于温柔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更多的话语——我爱你,你相信吗?请相信我吧。
“要拿上去看一下吗?看看符不符合你床的大小?”沈流云见闻星不再说话,自觉地转移了话题。
闻星只好点头,也只想点头。
他一只手抱着天鹅玩偶,一只手由沈流云牵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鹅玩偶放在了床上,不大也不小,与新换的床品颜色相得益彰,好像它本来就该在这里。
直到与沈流云并排躺在床上,闻星总算诚实地表达了对沈流云所做的一切的态度:“谢谢,我很喜欢。”
沈流云忐忑了许久的心也因此安定下来,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点很浅的笑意。
看上去,他开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头。
闻星留意到沈流云不自觉地搓着指头,那是想要抽烟的习惯动作。
他恍惚间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沈流云抽烟了。
“你是不是把烟戒掉了?”他由此询问沈流云。
沈流云明显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嗯,有在戒,还没完全戒掉。”
其实他并没有刻意地去戒烟,只是疗养院不允许抽烟,他从疗养院出来后也没有再去买过。
人生可供他选择的方式有很多,不是一定要靠尼古丁才能抚平焦躁,他有在尝试用更健康的方式来替代。
毕竟,他现在希望自己尽可能活得更久一点。
可在闻星看来,戒掉身体里的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应当循序渐进,而非急功近利、一蹴而就,合理的放纵应当被允许。
他偏过头去看沈流云,眼睛很明亮,在昏暗的室内如同夜幕中细碎的星光一样璀璨,小声说:“可你现在看起来很想抽烟,要抽吗?”
面对闻星认真的询问,沈流云产生了一个不太恰当的联想,感觉好像回到了还在念书的年纪,被同学一脸期待地询问要不要一起逃课。
明知是错误的引诱,不过显然,人生是应当允许犯错的,不是只可以做绝对正确的事。
沈流云有点无奈地回以一笑,“可我没有打火机。”
闻星觉得他这般破釜沉舟的戒烟实在心酸又好笑,认真回想了一下后,有点纵容地说:“家里有火柴,要吗?”
沈流云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只是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咕哝了一句:“为什么会有火柴?好古老的物件。”
“是房东太太的,不是我买的。而且,火柴怎么古老了?我初中学校停电还发过火柴和蜡烛呢。”闻星跃跃欲试地坐起身来,下了床往客厅跑去。
沈流云只好也跟着他的脚步从卧室走了出去。
闻星蹲在一排抽屉前找了一会儿,果然从中找到了一盒小火柴,如同找到什么宝贝玩具似的交到了沈流云的手上。
沈流云将那盒小火柴拿在手上仔细瞧了瞧,印有广告的外壳已经隐隐褪色,难以辨认上面原本是什么,只能依稀瞧见一个“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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