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坦白?
他如何能坦白?
对着闻星盛满爱意和信任的眼睛,将自己的罪状一一列出,说出自己的失败,说出自己的欺瞒,然后等待闻星的审判。
他……做不到。
他早在一开始便错失了坦白的良机。
鲜花、夸赞和爱慕总是不吝给予天之骄子的,可谁会将其给予注定日后庸碌无为的失败者?
他也会惧怕,怕闻星叶公好龙,只爱有着天才光环、意气风发的那个沈流云,若他一切尽失,闻星便会毫不留情地离去。
世上愿同甘者众多,愿共苦者寥寥,他不敢赌闻星会是那个例外。
第25章 25·圣诞夜
不知道是因为晚上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还是因为到酒店的路上淋了一场雪,闻星的喉咙又干又痛,喝了水也不见缓解。
洗完澡之后,连头都开始昏沉起来。好在尽管他东西收拾得匆忙,倒是记得将吃了一半的感冒药带上了。
吃过药睡下,半夜忽然渴醒,喉咙干燥得像一片荒漠,喝下去一整瓶矿泉水也未有改善。
闻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觉出温度的差异,但以防万一还是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他点开软件,滑过最上面的名字,选择发给卓钰彦,告知对方自己可能发烧了。
发完之后一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闻星索性握着手机没动,发了会儿呆。
此时是凌晨两点多,闻星本以为卓钰彦肯定已经睡下,不料发出去没多久便得到了回应。
[阿彦:量体温了吗?][阿彦:多少度?][阿彦:很难受吗?]卓钰彦一连串的消息把闻星的手震得发麻,好半天才回复对方,只说觉得不太舒服,打算明天去趟医院。
[阿彦:我陪你去吧。]闻星于是给卓钰彦发了酒店的地址,不过接下来卓钰彦问他为什么住在酒店的消息便没再回复了。
感冒药的药效上来,他再次感到困倦,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掉进一片湖泊中,冰冷的湖水把身体裹得沉重,不断往深处坠去。
他手脚并用,妄图呼救,却因此喝进更多的湖水,呛咳不止,五脏肺腑都牵连着作痛。
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徒劳,只会适得其反,事与愿违。
“醒了吗?闻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烧退了一点,人怎么还没醒?”
“怎么一直在哭啊?”
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闻星睁开双眼,看清四周的环境,不是湖水,而是医院。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角有没来得及收回的泪水无声流淌。大梦初醒。
卓钰彦担忧地看着他,“怎么样?还很难受吗?”
闻星张了张口,想说话,却没能发出声音,想要用力一些,被卓钰彦及时拦住,“别别别,你现在别说话。医生刚跟我说你烧得太厉害,如果醒过来先别急着说话,暂时可能说不了话。”
闻星点了点头,没再试图说话,扭头去看一旁的点滴,看着药水一滴一滴落下,慢慢输进血管里,迟钝地感受到寒意和痛意。
那种被湖水没过头顶的窒息感又一次扑面而来。
“怎么了?怎么了?”卓钰彦吓得站起来。
闻星抬起没打针的那只手,摸摸脸颊,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他年幼时便过早地体现出理智和成熟,少有真正困扰之事,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从未有过这样泪水止不住的时候。
卓钰彦显然吓坏了,泪水也跟着吧嗒吧嗒掉下来,说闻星你别吓我。
隔壁病床的阿姨听到声音看过来,见闻星一直在看药水瓶,插嘴道:“是不是药水滴得太快了?冬天药水冷,太快了打进去受不了。”
卓钰彦含着泪看向闻星,以眼神询问,得到一个点头,连忙起身去把药水流速调到最慢。
调好之后,他眼巴巴地问闻星有用吗,有好一点吗?
闻星点头又摇头,泪水依旧没止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卓钰彦辨认几遍,才读懂闻星的唇形。他说:好痛。*
卓钰彦请了一整天的假,原以为还得再请上几天,不料闻星下午睡过一觉后,烧退了,人也清醒不少。虽还没完全婻沨痊愈,但起码没有上午那么糟糕,甚至开始催他第二天去上班。
卓钰彦放心不下,搬出医生当救兵,“医生说了你这是病毒性感冒,治不好很麻烦的,我得在边上守着你。”
闻星拿手机打字给他看:都说是病毒性感冒,传染给你怎么办?
见卓钰彦还是不肯走,闻星又劝他医院里有医生也有护士,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而且卓钰彦也可以下班后再过来。
卓钰彦到底妥协:“那好吧,我明天下了班就过来看你。但是我给你发消息你要记得回,有事就要告诉我,别瞒着。”闻星点头。
卓钰彦这才顾得上埋怨他,“你不知道,我到酒店的时候你都烧傻了,浑身滚烫,吓得我直接叫救护车。”
看闻星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谢谢,卓钰彦提前一拳头轻轻地锤到他肩膀上,“别说谢啊,我们俩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待卓钰彦离开以后,闻星才去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你的东西还要不要?]闻星想了几秒,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遗漏什么,只好问他什么东西。
沈流云回得很快,说是衣服、鞋子、首饰什么的,总之有很多东西。
闻星了然,多半东西都是沈流云给他买的。于是回复他,那些都不要了。
没多久,沈流云又追问他:那钢琴呢?钢琴?
闻星闭了闭眼睛,脑海里出现那架施坦威钢琴。
他用那架钢琴弹过肖邦、巴赫、柴可夫斯基的曲子,还有德彪西的,拉威尔的等等。沈流云有时候会在边上聆听,有时候故意过来让他分心。
无数的画面和旋律都从脑海中闪过,甜蜜与痛苦交织着,混合出难以忽视的悲伤。
他回复沈流云:也不要,送人或是卖掉,随你。
他之后得自己租房子住,赫京市租房太贵,到时候能租到的房子不一定有空间能放下一架三角钢琴。
就算能,他也不想要。
他不想再要沈流云的任何东西,以后也没必要再跟沈流云有任何联系。
他当机立断把人拉进黑名单。
隔壁病床的阿姨看闻星朋友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关心道:“欸,帅哥,你吃不吃苹果?我女儿昨天拿来的,说是什么平安夜要吃苹果,我也不懂,你要不要吃?要吃我给你削一下。”
那个苹果用精致的礼物盒包裹着,只有在平安夜这天才能得到的待遇。苹果这种水果,平日要么无人问津,要么即使切好也会放到氧化,最后只能倒进垃圾桶。
闻星摇摇头,无声地说不用了。
阿姨把苹果放回原位,也是无聊,想跟闻星聊天,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见闻星不搭腔,奇怪地看过来。
闻星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阿姨明白过来,笑着说:“那你听我说吧。”
阿姨很健谈,讲自己带着女儿来赫京,女儿在上初中,成绩很好。她在一家酒店上班,工资不算高,日子过得紧巴巴。刚来赫京的时候,觉得哪里都难,租房贵,打车贵,吃饭贵。可生活还是一天天地过来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闻星听懂了阿姨委婉的开导,勉力对阿姨笑了笑,无声说谢谢。
可能是被阿姨挑起了分享欲,闻星用手机打字给阿姨看:昨天是我的生日。
阿姨识字,看完哎哟一声:“那你吃蛋糕没?生日快乐呀。”
闻星打字说吃了。
他收到两个蛋糕,一个吃了,一个没来得及。
阿姨又问他:“许愿没有呀?我女儿就很喜欢过生日,每次许了愿都不告诉我是什么,神神秘秘的。”
闻星想起自己许下的那个愿望,一时无言。
目光瞟到窗户,想起什么似的,闻星问阿姨:外面还在下雪吗?
阿姨愣了愣:“好像是吧,昨天晚上就开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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