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地,他先下了云落一城。为了保住这微弱的优势,此时尤其不该放任任何的情绪波动。他该克制。
可云落的沉默让他焦躁难耐。这样的情绪在此时出现实在太过莫名,他一时间竟抓不到头绪。
云落应该反抗、动手,怎么样的反应都好,他可以见招拆招。只是这仿佛对他所言完全给予默认一般的态度,让他实在不爽,也束手无策。
像一记铁拳打在了棉花上,无人肉体生痛,受的是内伤。
“你自己惯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你自己知道。我说过,打败我没用,杀了我,你立刻就可以离开,没人敢拦。但是——”云落偏过头,抬着眼尾看他,眼神里交织着憎恨与不屑,“如果颜言出什么事,我保证,就算同归于尽,你也一定回不到你的F区。”
这是弥隅来到S区后,第一次见云落的情绪如此激动。他后知后觉,原来淡漠如水的眼神升了温,也能淬出一把尖利的刀来。以视死如归的气势戳到身上,云落的最终觉悟是以命换命。
弥隅因为这把刀莫名感到了痛。
曾以为云落的铁面无私是对规则的无条件服从,直到屡屡目睹他“突破底线”的行径,方才得知,原来对于云落而言,当真存在着比规则更重要的东西,值得他打破原则,成为他新的底线。
明明有柔软的时刻,却偏偏要和自己针锋相对。
弥隅的怒气在这一瞬间莫名地爆发,揪着云落的衣领将人按在树上。眨眼间,他的拳头挥了出去,停在云落面前:“你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云落却没再接话,果断握住他伸出的胳膊下压,一个俯身架上自己的肩膀,标准的过肩摔预备姿势。
两人初识的那天,弥隅就因为这一招吃过亏。此时长了教训,他顺着云落用力的方向,绕着他的胳膊转过半圈,灵活逃脱了桎梏,两人变成面对着面。
他以为云落的目的只是为了警告,此时应当点到为止。
显然他会错了意。云落没留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跨步上来,招招狠厉,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步步紧逼,每一拳都直冲弥隅的要害袭去。
云落是认真的。明明自己才是先挑衅的那一方,火却率先在云落的眼里燃了起来。情绪左右下,他的攻击变得毫无章法,漏洞百出。
那个被规则束缚的外壳,终于盛不下云落一腔的怒火,皆在这一瞬爆发出来。而他算罪有应得,成为了云落的泄愤对象。
云落有心与他打上一场,他却无意。左右闪避躲过一记朝着脑袋而来的横踢,弥隅一把握住云落挥来的拳,反手箍着胳膊,将人按回到树上:“就这么喜欢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警告弥隅少校:你lp打你可以,你动手就是家暴。你还不哄!还不哄!他真的动手了!我告诉你一斤棉花和一斤铁可是一样重的!(胡言乱语,指手画脚)
弥隅:说什么呢你。
九子:我的意思是,云落想打的时候,还是能打你的。
弥隅:嗯,我让着他。
云落:......弥隅:沉默是什么意思!
云落:嗯,好。你过来,我多打你几拳。
弥隅:为什么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么残忍的话T.T云落:你要我说话的。
第27章 “你懂吗,你懂什么”
伪装成一个强者的感觉实在太糟糕——那突如其来的情绪差点将云落击溃,如洪流席卷,每一朵浪里都翻腾着这样的念头。
一直以来将自己武装得像一只茧,外壳是一层又一层无比坚韧的精钢。他从没有过情绪这样失控的时候,又或者说,一直以来,他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他有任何失控的时刻。
所有的事情都循着固定的轨迹前进,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像被死死卡在盔甲里的关节,没有任何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
他的人生不曾被置入任何容错率,他甚至不敢有任何尝试看看的想法。
他并非多么恋战,一定要与弥隅靠拳脚争一个高下。只是这样的情绪积压太久了,不将那些阴暗的东西释放出去,高墙会坍塌,他强撑的精神会就此走向溃败。
不过是借弥隅的挑衅做回片刻的正常人而已。情绪会波动、不需要总是恪守那些三三两两的规定,讲不通的道理就用拳脚征服,什么Alpha、Beta,F区、S区,都该统统见鬼去。
是这样的,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如果命中注定他只能一辈子做一个平庸而普通的Beta,又为什么让他降生在云家。
他才是真正的穷人,活在云这个姓氏的阴影里,他其实一无所有。
渴望被爱、渴望关怀、渴望被人天天挂在嘴边提起、渴望拥有一段长久而坚固的关系。爱情也好友情也罢,如果命运肯给他一次被这样眷顾的机会,他绝不会不知足地再奢求其他。
可唯二能给他这些的人,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却被弥隅拿来当做威胁他的筹码。
来自F区的信息、眼前的弥隅...真真假假变得模糊,云落在恍然间近乎崩溃的极限,他被弥隅按着双手,竭力大喊了出来:“是!就是那么喜欢!你懂吗,你懂什么!如果你敢动他,我一定会和你拼命!”
这一声喊到连眼眶都生痛,云落却只觉得自己荒唐得可笑。
他竟然在质问弥隅“懂吗”。
能让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传讯过来,只为了得到一句肯定的答复,以确认他是否平安——这样的关系弥隅经营得明白,不懂的是他。
这条被截获的消息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但凡有一个高层留驻在军队里,都断然不会报告到他这里来。而一旦F区有人私联S区的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都十分凑巧,凑巧得就像眼前这个人他妈的好到离谱的运气。
弥隅没讲话,眉心轻拧成结,微俯着些头凝视云落。他绝不是会因人一句“拼命”就被吓到失神的人,瞳仁却有那么一瞬仿佛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不及云落想明白弥隅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通讯器一阵急促的蜂鸣声,胸腔突起一阵被震碎般的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揪起来、绞在一起,绞出他一口猩红的血。
谁也没来得及反应,那一口鲜血在空中炸裂开来,喷射在弥隅的军装上,开出一朵花。
弥隅这下是真的愣在了原地,慌忙中用袖口拭去云落嘴角的血迹:“操,什么情况?我刚刚他妈的没下这么重的手吧!”
他低头去看衣领落上的那一片红,思及近来云落的种种异常,松开了云落的手。果不其然,他的掌心才离开通讯器,上面的红灯又闪烁起来。
想起云落曾提及过的“连接”,弥隅后知后觉,重新握上他的手,横在了二人的面前:“这是...”
“是,陆安歌遇到了危险,我替他解不了围,就只能和他受同样的伤,”云落抽出手腕,蹭掉嘴角残留的血迹,“所以一旦我们之间建立连接,你的命就要和我栓在一起。到时候我死你也会死,连杀掉我离开这条路,你也彻底走不通了。”
话音未落,云落的眉头再次紧皱,眼看着腹部向内一收,又要涌出一口鲜血。
这次他已有防备,猩甜的铁锈味到了嘴边,竟被他生生又逼回了喉咙。他轻咳一声,还是有部分血丝拦不住,浸红了他已有些苍白的上唇。
弥隅将他的胳膊架起来,转身要往军医院的方向去:“我送你去...”
云落却拂开他的手,打算自行离开:“不用了。”
弥隅眉头紧锁:“你这样...”
“能走多远”来不及出口,云落侧身从他身边蹭过,打断了他的话:“今天颜言值白班,你不要去医院。”
不去医院的理由不是因为其他,竟是因为担心自己再对颜言做出什么事来。
弥隅突然怒气上涌,伸手攥着云落的腕子将人扯回来:“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功夫担心别人?”
平日里的军医院人来人往,弥隅的易感期也已有惊无险地过去,云落心里清楚,此时就算让他与颜言见了面,也不会再发展成像上次那样失控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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