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祈眠没直接问他安眠药的事也没有和他提起梦游,以为他是最近写小说压力大导致的,私下去问了医生,过来后就带他去和研究心理的朋友吃了顿饭,席间便提起了睡眠的问题。
在听到梦游这个话题时,向北一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过,那是一种并不知道自己梦游的模样。
向北一没有注意到陈祈眠对他的观察,也没有多想为什么吃这顿饭,只当陈祈眠是想带他多认识一些人。
但渐渐的,向北一多少还是回过味来了,陈祈眠在家里的时间也长了,话题还都是一些养生的内容。
向北一琢磨着陈祈眠估计是又想让他调整睡眠,只是现在换了一种话术。
他装作一只笨羊听不懂陈祈眠的话,继续过着乏味单调的日子,又在这种枯燥里无声挖掘着生活里的奇怪小趣味。
比如门口那个刚装上没多久的摄像头又换了一个新的圆头圆脑的款式;那个偷开老板车的司机已经换到了第五辆豪车。又比如陈祈眠出差的第二天,自己在客厅的墙上发现了一个长得有些呆的小卡钉。
关于那个卡钉他记不准是不是搬过来就有了,灰色的一个小洞镶嵌在那,他注意到的时候上面都已经有些落灰了。
他把那层薄薄的灰擦掉,有些强迫症发作,于是在上面贴了一个和墙壁相识的米白色的贴纸。
这天夜里,一个低调奢华的大平层里,洗完澡出来的人看着手机里由青涩的脸陡然转变为一片漆黑的画面,眉间倏地就拧紧了。
第二天一早,向北一刚准备睡觉,他的门铃突然就响起来了。
自寒邃来借过一次浴室起,他就有了开门先看看门外情况的习惯。他打开门边的显示屏,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身着维修工衣服,女的手上拿着一个平板,身上是小区物业的统一服装。
向北一打开了门。
“打扰您了,万分抱歉。小区需要进行一次统一的水电排查,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配合?”
向北一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只当是高档小区的惯例,只好让他们进来了。
排查没有进行多久,重点是厨房那一块,临走时物业的女员工送了他一个小摆件,说是配合检查的业主都会送一个。
摆件是一只小熊,圆头圆脑的,两只眼睛又黑又大,向北一挺喜欢,摸了摸就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第21章 一左一右
雪在年味渐浓时停了,冬日暖阳下积雪化了水,向北一坐上大巴出了城。
两小时后到达目的地,他从车上下来,在刺骨的寒风中将围巾往上拉了拉,然后踏着将融未融的雪朝着村里走去。
老院长留下来的房子在村子上游,路上不乏有不嫌冷出门来晒太阳的人,看着向北一面生又是城里人的打扮,村里探究而八卦的目光就聚到一起了。
向北一不自在,脚步就走快了些,边走边把围巾网上拉,又拿出手套戴上,然后在一个老房子的院墙角拐弯的地方,脚下一滑摔倒了。
地面都是雪,上面一层化成了薄冰,不算疼,只湿了点衣服。他拿纸巾扭着身擦了擦,等他准备回正身子时,余光却瞥见墙角拐弯处收回了一只脚,穿着皮鞋的脚。
无法说清是什么原因,向北一的心蓦地就抽了一下。
他转身静静的看着那一处墙角,约莫半分钟后,他抬脚朝着那儿走了过去。
然而墙角后一片空荡荡,只有凹陷的积雪在太阳底下反射着白亮刺眼的光。
向北一说不出来心里是何种想法,也许是鬼使神差,总之他沿着来路往前面的又一个拐弯处走了回去,结果差点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来人身上并不像村里的打扮,一身休闲黑衣且单薄,是向北一看着都觉得冷的程度,但那人看上去并没有感觉到冷的模样。
也许是向北一的眼神太过于警惕,他往后退了一步,抛着手里还粘着点雪半湿的钱包,对向北一说了一句:“雪天路滑,慢点走。”
向北一看着那个钱包和地面上比他大出很多的脚印,低头说了一句:“抱歉。”就往边上让开了道。
对方走之前可能打量了他,但向北一没注意,等到四周再次恢复空荡的时候,他按下心里难以概括的念头,问了自己一句:我这是怎么了?
向北一直到推开那间破旧的老房子的门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老房子因为许久没有人住过了,大雪也掩盖不了院里的慌败。
在向北一的记忆里,老院长基本不回来,从他记事起到老院长去世,老院长总共带着他一起回来过两次,两次的经历都不算太愉快。
老院长没有伴侣,也没有自己的子嗣,一辈子都用来呵护福利院里的孩子了。在老院长那个年代,邻里是无法理解的。
所以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解也就慢慢衍生出了谣言与偏见,于是老院长也就不愿再多回来了。
但落叶总归还是更愿意归根,即使生前与这个地方有再多的不快,老院长在去世前,还是让向北一把他带回来这里。
向北一其实有些记不清当时自己是如何操办老院长的丧事、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走完了什么样的流程?
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很模糊,浑浑噩噩的,唯一一个清晰的记忆点就是在老院长下葬那天,雨很大,天很黑,他撑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黑伞,站在老院长的坟墓前,看了很久很久的雨。那把大黑伞至今还在他的储物箱里放着。
向北一推开偏房的门,围巾也挡不住扑面的灰,他禁不住偏头咳嗽了一会儿皱了皱眉,才走进去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来三柱香,拿火机点燃,插在灵位前的香炉里。
袅袅升起的烟雾后, 是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灵牌,都落了不少灰。一个是老院长,向从温,另一个向北一不认识也没见过,名字叫苏珵。但老院长和他的坟墓葬在一起,和灵牌一样,一左一右。
向北一按照当地的习俗拜了三拜,拿湿纸巾把灵牌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锁好房门,往后山丘上去。
在向北一的认知里,老院长的祖辈应该也是这里的人,但灵牌和墓碑却都不在这,向北一不解也无从得知原因。
从老房子走到山丘有一段不短的小路,落了很厚的雪,好在不知道被谁踏了几串脚印,勉强能认出来路。
向北一来到老院长墓前的时候,鞋子已经有些湿了,雪融化的水积在坑坑洼洼的脚印里,路不好走,他好几次都踩了进去。
他清了一小块地,烧了纸,像小时候那样和老院长说一些生活里很小很小的事情,从搬家说到过年安排。
“王奶奶去世了,旧城区的小吃摊也都搬空了,卖饺子的庞阿姨也不在了。您还记得吗?去年我和您说过她做的饺子和您做的味道很像。不过新小区外前不久开了一家饭馆,味道我很喜欢。”
“小布丁长肉了,院里一切都好,小孩都很听话,那个好心人也一直在捐钱。”
……
“给我托个梦吧,我想你了……爷爷。”
向北一从后山丘下来时没有直接去车站,而是继续往村子最里面走去。路走到尽头时, 就能看到一座小屋,和老院长那套相比只多了丝烟火气。
“赵伯?”向北一见门开着但不见人,便喊了一声。
不多时里面有人走了出来,但听脚步却不是他熟悉的,果然出来的也不是赵伯。
“你是?”一个手里拿着锅铲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狐疑地看着他问。
“我是之前请陈伯帮忙打理院子的。”
“噢,是你啊,他走啦,死咯,前不久,他让我等你来的时候把你多给他的钱还给你。”中年妇女说着放下锅铲擦了擦手,“你等着,我给你拿来。”
向北一感到嘴里有一些腥,他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声音闷在围巾里,“不用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死一个人有这么可怕吗?”中年妇女看着他那稍显得像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解地拾起锅铲。
雪化得厉害,地也就更滑,向北一在又一次摔倒时,嘴里的粘稠血腥味猝然就浓了,也许是这种皮肉的痛感带来的生理刺激,他后知后觉松开牙齿的时候,眼睛就湿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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