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青没吭声,拇指摁在指腹那一小道伤口上,又把指腹上那点血抹开,但越蹭越多,手心里都有。
转身时,许如青把手揣进裤子口袋里。
许如青身上穿的还是早上他们视频时候的那身西装,没了那个凌厉霸道的气势,领带已经扯下来了,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是开的,衣领有点儿皱,好像用手也抻不开。
“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说什么?”许如青冷冷地问。
林在野不跟他对视:“三年前是我求上你,你帮了我,你说让我跟着你,用人还,当然了,钱后面我肯定也还你。”
“现在你又帮了我,你想让我怎么样都行,钱,我会慢慢攒,至于咱俩的关系。”
林在野说得口干舌燥,打开抽屉想找根烟抽,他记得抽屉里还有半包烟,现在没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许如青拿走了。
他又看了看直挺挺站在窗户边的许如青一眼,他头低着,身形挺阔,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边兜鼓鼓的,应该是有烟。
林在野走过去,直接伸手在许如青裤子口袋里摸了一把,真找到了半盒烟还有打火机,抽出一根叼进嘴里,给自己点着火。
许如青这回没唠叨他能不能抽烟的事,林在野抽了几口,往后靠了靠,后背贴着阳台棱,看着许如青的脸说:“我还是得说清楚才行,虽然我知道欠你的,当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着,只是咱俩这床上的关系……”
林在野突然停了,许如青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接了话:“嗯,床上关系,然后呢?”
林在野嘴里叼着烟,还在组织语言,想到底该怎么说,半天之后才开口,说出口的话含在吐出来的烟雾里,有点模糊,但很清楚。
“树要皮,人要脸,我知道我不能太不要脸了,人得有底线才行,我的底线就是,你如果有了新的打算,计划,或者……爱人,你就直接跟我说。”
他话说的很急,语速也快,又一口烟还没吐完,深吸了一下,烟又顺着嗓子眼儿往肺里倒,呛得他扶着阳台咳嗽了半天,除了眼,脸跟脖子都咳红了,侧脸没在灰白烟里。
“咳咳……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你。”
第26章 我什么时候哭过啊?
一根烟抽完,林在野把烟盒又揣回许如青裤子兜里,这次是塞回他揣着手的兜里,林在野手抽出来时发现沾了一手指的血,鼻子底下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林在野盯着指尖上那几道红色愣了半天,最后确定不是自己手上的血,反应过来抓着许如青手腕把他手掏出来了,又扭头看看玻璃窗,插销底下翘起来的折页角上有血。
他之前也被划伤过,也出血了,很疼。
“你在想什么呢?”
林在野盯着许如青手指上的伤口,“我跟没跟你说过,折页坏了开窗的时候小心点儿。”
“出血了不会说一声啊?”
“明天我修一下,换一个新的。”
林在野嘴里叨叨了半天,又跑出去拿了药箱。
许如青站在那,一句话没说,只是看着林在野低头给他处理伤口时,露在他眼底的圆圆的发旋儿。
林在野拿出消毒棉球给他消了毒,又找了个创可贴贴好,都弄好了才站直身体,对上许如青直勾勾淬了秘药的视线,整个人眩晕了一瞬。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许如青摁了摁手指上的创可贴,刺刺的感觉还在:“林在野,当年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话?”
“你说,都是男人,不过是睡了几次而已,你还当真了?”许如青嘴角用力往上勾了勾,笑得像个冷血杀手,“怎么现在又跟我说,你有底线,你的底线是什么?”
屋子里有烟味,冲鼻子冲眼睛冲肺,林在野深吸一口气,转身又把窗户打开了。
天气预报说有冷空气,果然降温了,刺骨的风吹进来,林在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见了沾在窗框上的血,风往里一吹,玻璃窗被吹得咣当一声响,窗框上的那抹红色跳了几下。
许如青没留宿,卧室里的烟味还没散干净他就走了,林在野站在窗边吹着冷风,只听到一声不重不轻的关门声。
第二天早上天还不亮林在野就出了门,去了菜市场旁边的建材市场,买了新的螺丝跟门窗折页,回来之后就开始叮叮哐哐一通自己换了新的。
他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把出租屋里发旧到翘了皮的桌角,坐着不太稳当的凳子,包括卧室里的铁床,都换成了新的。
里里外外收拾好,林在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脸满手的灰。
洗澡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马上就要走了,换了新的也没用了。
租的房子还有两个多月到期,房东一听林在野要提前退租就不愿意了,说按照合同,房租跟押金不给他退。
林在野记得合同上不是这么写的,上面只说了提前退租押金不退,但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包括床底的犄角旮旯,都没找出三年前签的那张合同纸,或者早就被他,或者被许如青无意间当成垃圾给扔了。
他跟房东在电话里掰扯了半天,还说出租屋里的很多东西他都换了一遍,嚷嚷来嚷嚷去,房东就是不退,林在野也不想争了,说他不提前退了,他不住也要压到到期了再退,说完气哼哼地直接挂了电话。
下午林在野把家里能用的又带不走的东西都拉到张成江家去了,晚上直接在他家吃了晚饭,又跟他喝了点儿酒,白的,高度数。
张成江知道林在野辞职的事,也知道他要带着他姐去看病。
“那你到了国外,就只有自己了。”
张成江说着,自己都觉得孤独,跟林在野碰了下,“到时候想喝个酒都没人了,来,今天多喝点儿,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林在野闷了一口:“我一边陪我姐,一边努力找个活儿干吧。”
“语言不通,又没个亲朋好友在身边,遇到事儿了怎么办呢?”张成江在头顶抓了一把,他都替林在野发愁。
林在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还没到那一步呢,他也没想那么多,现在就想他姐能快点儿好起来,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张成江儿子在旁边安静地吃饭,突然插了一嘴进来:“林叔叔,你结婚了吗?”
林在野又抿了口酒,喝完在小辉头顶摸了一把,笑着说:“没结婚呢。”
“该找个对象了,”张成江接了话茬儿,“你也老大不小了。”
结婚的事,林在野从来都没想过,且不说他跟许如青都是男的不能结婚,法律不允许,退一万步,就算允许了,他俩这个关系,不知道能撑到哪一天。
想完这个问题,林在野在心里拿鞭子狠狠抽了自己几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他竟然还想着跟许如青结婚……
“我就这样了,”林在野又喝了口酒,眼神飘忽忽地变远了,等到那口辣人的酒进了肚,他眼皮合上,漫不经心地说,“我吧,这辈子是结不了婚了。”
林在野没醉,但也喝了不少酒,出门的时候脸上还热辣辣的。
他没忘了上一次在路口碰到胖子的事,没让张成江送他回去,自己绕了点儿路,走到另外一条街口,想打车回去。
偏僻的地方很少有车经过,林在野等了半天,整个人放空着,最后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路边了。
有什么飘下来落在他脸上,凉丝丝的,林在野蹲在路边一激灵,仰头朝天看。
下雪了,头顶的夜空压得很低,又黑又沉的夜空里,往下落着很小的小雪花,路灯底下卷着往下飘,路灯外的看不太清。
今年的雪下得早,林在野心想。
刚开始下的雪还积不住,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地面湿漉漉的反着光,路灯照在上面碎成一片一片,叠着撞着,然后又裂开。
林在野的视线也变得很碎,摔在地上跟着雪一起化了,捡不起来,也凑不出一片完整的画面记忆。
一辆出租车经过,林在野搓了搓手,抬手软绵绵地挥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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