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进来喝杯咖啡。”季商开口说,他的视线跟着桑落移动,直到桑落坐在他的对面,许公主的身边,他抬起的眼皮才落下了半分,遮住眼底的情绪。
许公主视线在他俩之间转了个来回,然后问季商:“你一会儿没什么事吧?不如留下来帮忙做个参谋?”
桑落身形一顿,转头看了一眼许公主,他刚想说“我哥很忙”,就听季商说:“嗯,没什么事。”
“你不忙吗?”桑落垂死挣扎地问。
“不忙。”季商说。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变得比平时更有磁性了,桑落这会儿却不觉得好听,他一点儿也不希望季商在这里看着他和许公主试礼服。
不过季商没打算走,桑落也不能赶人,毕竟他也并不想让许公主知道他和季商之间的事。
不多时,工作室内的设计师助理就推着一排礼服过来,让许公主挑选。
选女装许公主显然没打算参考在座两位男士的意见,只和那位高挑的美女设计师说着话。
桑落和季商相顾无言,桑落甚至控制着自己没去看季商的脸,可刚才几次短暂的对视,他已经是将这张脸印在了脑海里,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回国快一个月了,季商的肤色似乎白回来不少,他的眼睛一如从前的漆黑如深海,但眼睑处却浮起了淡淡的青黑色,冷淡锐利少了,憔悴更多了。
工作室的侍应生过来询问桑落需要什么茶点,桑落选了红茶和慕斯蛋糕,而季商则让她给自己续杯咖啡。
桑落没忍住说了句:“少喝一点咖啡。”
季商说“好”,然后让侍应生也给他换成了红茶。
“最近过得好吗?”季商问。
“挺好的,能吃能睡。”桑落说。
季商抬眼看向他:“如果睡不着,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说话也没事。”
桑落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一瞬,否认道:“没有睡不着,真的,我现在不吃褪黑素也能睡着了,你不用担心我。”
季商看着他没说话,桑落心里忽然有些慌乱,微妙的不适应浮荡在两人周围。
估计他们谁都没想过曾经亲密无间的他们,会出现这样相顾无言,互说废话的寒暄场面。
桑落如坐针毡,正好设计师助理拿来了许公主选好的两套男装,让他过去试一试。桑落连忙起身离开。
老实说,桑落实在没有心思选礼服,他随手拿了一套助理推荐的款式就走进了试衣间,胡乱地换上就想交差。
然而等他出来之后,助理又拿来了配好的领带和领结,让他选。
桑落整理着西装外套,视线扫过助理手里拿着的配饰时,余光也瞥见季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朝他抬起了手。
季商离他很近,好像他只要后退一步,或者转身,就能进入他朝思暮想的季商的怀抱。
但他没有,他站着没动,而季商也不是要抱他,而是抬手将他掖进后颈的衬衫领翻了出来。
镜子里清楚照映出季商低垂的眉眼,以及他近乎温柔的侧颜,桑落呼吸停了一拍。
不过转瞬贴近,季商就又后退开。
桑落失去了他的触碰。
桑落听到他偏过头开始轻咳了两声,还没开口关心,季商的手机响了起来。
季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说了一句“领结好看”,然后便走到另一边去接电话。
桑落在原地静站片刻,视线扫过镜子里西装革履的自己,然后处于莫名其妙的叛逆心理选了领带。
“我也觉得领结好看。”许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抱着手站在桑落身后,“不过随你自己,领带也不难看。”
桑落没说话,仍旧固执地让助理替他打好领带。
许公主穿着一身白色的公主裙,站在他旁边欣赏了片刻,问他觉得她这身裙子怎么样。
桑落说好看,许公主轻笑了一声,然后去换了另一身。
桑落情绪有些难受,在许公主换衣服的时候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大理石茶几上摆着几份下午茶甜点,桑落看到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上摆着一份芒果慕斯蛋糕,蛋糕最上层的胶状物被去掉了。
桑落有个奇怪的习惯,吃慕斯蛋糕不吃上面的那层果冻一样的胶状物,他先前要蛋糕的时候并未说明,只可能是季商刚才帮他去掉了。
桑落下意识用目光寻找季商的身影,很快就在工作室外的长廊尽头看到了季商。
这两天天气闷热,似有雷雨将至,屋内的冷气开得太足,以至于落地窗的玻璃表层附着一层水汽。
季商的身影被模糊了大半,不过还是能看清他正举着手机在打电话,似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儿,眉头一直皱着,其间还捏拳掩在嘴边咳嗽了两声。
待到店里悠扬的英文歌曲进入尾声,季商忽然转过身,隔着玻璃与桑落视线相遇。
桑落下意识错开了视线,低头尝了一口蛋糕。
甜味在口腔爆开,却没能缓过桑落心口的酸胀感。
室内安静了片刻,在下一首曲子进入前奏之前,桑落听到两声“笃笃”声,他循声看过去,看到季商已经走到落地窗前,和他隔着两步远的距离。
两人视线再次碰上,桑落看到他神情放松,目光专注,一只手仍然举着电话,另一只手徐徐抬起,食指指腹点在那片水雾之上。
随着他指节移动,玻璃上浮起两道清晰的湿痕,分开又相遇,拼画出一颗心。
就像当初他们在泰国的中式茶馆里,桑落画给季商的那颗心一样。
他们一个在外,一个在内,隔着玻璃,距离很近,又距离很远。
一颗心无法传递,无法触碰。
桑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掐了一把,挤出涓涓酸水,他怀疑他刚才吃的不是芒果慕斯,而是柠檬慕斯,不然为什么口腔连带着鼻腔,都一起泛酸。
南城今天的天气比在泰国那天更加潮湿,玻璃上的水汽没那么快消散,在桑落错开视线之后的好几秒,那颗心依旧在那里。
可是桑落知道,那只是短暂的,像彩虹一样终会消逝不留痕迹的东西。
许公主一共试了三套礼服,她没说满不满意,也没有问桑落的意见,只是又挑了两套男士礼服让桑落去试一试。
季商打完了电话,坐回到许公主对面。
许公主穿着一身白色蓬蓬裙,单手撑着额头,斜靠在沙发上,像一只优雅而高贵的白天鹅。
不过白天鹅这会儿没有垂首戏水,而是垂首咬着一支女士香烟,问季商有没有火。
季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火机,放在了桌上,用食指推过去。
许公主瞥了一眼桌上的火机,倾身拿了过来:“我选桑落还真没选错,他比你绅士多了。要是我问他有没有火,他一定会过来帮我点烟,而不是像你这样。”
季商皱了皱眉:“他抽烟?”
许公主点烟的动作一顿,看向季商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儿的笑,然后她慢条斯理地将烟点着,吸了一口才说:“这么关心他?”
季商不置可否,捏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许公主说:“约你今天见面是不是约错了,你好像很忙。”
季商按停了铃声:“不忙。”
“那说说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许公主说。
季商看了一眼试衣间的方向,见桑落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说:“我听说许小姐前几天去了一趟凯恩斯,想要买下罗亚私人博物馆里一幅名为《童年》的画。”
许公主脸上的笑敛了去:“这你都知道了?”
“也是凑巧,前几天在一场峰会上遇到你了父亲,听他提了一下。”季商说,“我在澳洲有个朋友,他家里长辈和罗亚有些私交,应该可以从罗亚手里买下那幅画。”
“哦,所以你要帮我买到那幅画?”许公主问。
“嗯。”季商说,“但我有个条件。”
许公主:“什么条件?”
季商说:“我希望你出面,取消和桑落之间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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