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巴巴望着江白榆,但江白榆只短暂瞥了他一眼,就把视线挪去了别的地方:
“……嗯。”
陆瓒也不在意,反正他问出这个问题,也没指望过江白榆能正儿八经回答他。
他只随手拉开江白榆旁边空位的座椅,自己坐了上去,顺便把手里的草稿挪给他看:
“我简单定了个大概,你看看行不行,唉,不行我也尽力了,不过有问题你就提,我努力改。”
听见这话,江白榆顺着他的指尖看向那张草稿,上面是一堆诡异的圈和潦草的线。
很难想象,这东西居然被称作草稿。
江白榆微一挑眉,实在无法从这抽象的图案里得到什么信息,他指着草稿中一个像王八顶圈圈的怪东西:
“这是?”
“哦,妙姐说主题要严肃活泼,所以这是一只活泼的猴,猴头上再顶个果儿。还有这里……”
陆瓒指着草稿纸上乱七八糟的图画给江白榆画饼,他讲得认真,没看见江白榆盯着草稿那复杂中带着点嫌弃的目光。
直到陆瓒讲完之后询问江白榆的感受,他才简单给了个回应。
“很特别。”
“特别什么?”陆瓒追问。
“……”江白榆盯着那张草稿沉默片刻,像是在找合适的形容词。
半天,他才给出一个二字评价:
“怪诞。”
“?”
陆瓒权当他这是夸奖,毕竟这算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认真最优秀的一幅绘画作品,他自己还挺满意。
所以陆瓒乐呵呵站起来,高高兴兴挪开后排挡路的椅子,自己挑了几根粉笔站上去:
“你稍等一下,我把线和框给你画好,你一会儿写起来方便一点。”
陆瓒一个人碎碎念,边比着三角尺教具,笨手笨脚地在黑板上画线。
他对这业务并不熟练,粉笔也用得磕磕绊绊,一道线画过去,在起伏不平的黑板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痕迹。
那个时候,北川一中广播室照例在放学时间播放歌曲,那大多是年轻孩子们喜欢的歌,节奏轻松又明快。
陆瓒伴着楼道广播器传进来的曲调,艰难地画完几行线,他左看看右看看,距离太近,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转头求助江白榆。
江白榆正站在靠前几排的位置,他靠着课桌,正望着黑板,大概是在监督陆瓒画线。
而见陆瓒回头,他似乎略微有些怔愣,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
“?”
江白榆轻轻皱了下眉。
陆瓒指指黑板:
“你帮我看看,我画得平不平?”
江白榆的眉这才略微松开了些。
他又看了陆瓒一眼,随后微微歪了下头,但似乎这还不够,因为他很快又正正身子,往旁边挪了两步,抬眼端详黑板片刻,才说:
“平。”
“嗯?”
陆瓒看看他,又看看黑板,觉得他找角度的行为有点奇怪。
他茫然发问:
“你那个位置看不见吗?我挡着你了?”
所以,这人刚看起来那么认真,其实是在发呆?
这样想着,陆瓒又往旁边让了两步。
江白榆的目光从他身上淡淡略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走近几步,微微扬起下巴冲陆瓒示意:
“可以了,下来。”
陆瓒点点头,乖乖从桌上跳下。
同时,他听见一个陌生声音出现在教室后门的位置:
“江白榆?”
陆瓒愣了一下,抬眼望向声音来处,就见梳着马尾辫的漂亮姑娘双手抱臂靠在门框边,打量着江白榆和那未成形的黑板报:
“干嘛呢,做板报?”
“嗯。”
“不是说了一起回家吗,要做板报不早说,现在还要我等你。”
宁渲语气略微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对于她的抱怨,江白榆并没有理会。
陆瓒站在这两个人中间,突然觉得略微有些尴尬。
他看看江白榆,又看看宁渲,解释道:
“不好意思啊,是我临时留他帮忙,不过他就写几个字,很快的。”
陆瓒的声音混着粉笔在黑板摩擦时的轻微声响,后来,那声音停在一声清脆的“咔哒”。
半截断掉的粉笔从高处落下,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发出一串脆响。
江白榆低头把粉笔扔回盒子,重新拿了一支,这才抽空大发慈悲应了个声。
但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抚,只问: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会迷路遇到狼外婆?”
这语气冷淡,嘲讽拉满,听得陆瓒心里一咯噔。
他人都傻了。
啊?
啊???
虽然知道江白榆就是这个浑身带刺的性子,但这两个人不是男女朋友吗?
谁家男朋友这样跟女朋友说话的??
陆瓒大气都不敢出,视线缓缓挪向宁渲。
但被凶了的宁渲却似乎一点不在意,好像早就习惯了,只说:
“说好了晚上一起回去吃饭啊。”
“我没说。”
“那我现在通知你,跟我回家,我请你吃饭。”
“不去。”
“江白榆!”
“……”
眼看着这对话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陆瓒觉得自己真不适合继续在这地方待下去,至少他得做点什么。
因此他试探着说:
“那个,江同学,要不你明早来写也行,今天有事的话就先回去?”
听见这话,江白榆笔锋未停,显然是不打算采纳他的意见。
“你别理他,他就这死样子!”宁渲翘起二郎腿,没好气道:
“你不管!让他写,我今天就是等到清校也得把他抓回去。”
“……”
救命。
小情侣斗法,这僵硬的气氛几乎要让陆瓒窒息,他不想让江白榆失去女朋友,但自己又没有立场劝和,夹在中间十分难做。
为了不被波及,他决定尽快逃离战局。
陆瓒看着他们,干巴巴笑了两声,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用最快的速度收好书包拎上就跑:
“不好意思江同学,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先走了。你随便写写,我明天早点过来看,有问题再跟你说,但我觉得你不会有问题,所以辛苦了啊!我明天给你带早餐。”
陆瓒像机关枪一样火急火燎说完这一段话,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他没等江白榆应声,因为他知道他不会搭理自己。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离开前,他似乎又听见一道粉笔折断的闷声。
陆瓒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做了与毁灭世界齐平的坏事,这辈子才会被罚与暗恋对象还有暗恋对象的对象共处一室,还得目睹他们争执,自己坐立难安。
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找理由一溜烟跑出了事发现场,后来,在楼道广播的歌声里,后方教室里的宁渲似乎还在说什么,但陆瓒没听清,他一心只想着逃命。
至于那对小情侣最后怎样了,陆瓒不敢说也不敢问,他只能第二天起个大早,踩着学校开门的点,冲进教室去完成本该结束在昨天的工作任务。
他到的时候,教室还空荡荡没有人,陆瓒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保温饭盒,进门后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教室后的黑板。
等看清上面的内容,陆瓒微微睁大了眼。
未完成的黑板上躺着几个粉笔字,那字体劲瘦笔锋潇洒又有力,有点像瘦金体,却又明显融着笔迹主人浓浓的个人风格,干净又漂亮。
但让陆瓒意外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黑板四周半成的插画。
陆瓒真没跟于妙撒谎,他对绘画是真的一窍不通,昨天抓耳挠腮好不容易搞出一张草稿,结果晚上回家给姐姐一看,姐姐评价只有两个字——狗屎。
所以昨天陆瓒缠着姐姐熬夜改了个还算能看得过去的版本,打算早上争分夺秒把它弄完,结果一大早跑过来,却发现有田螺姑娘帮他完成了这项伟大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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