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程没理会她的调侃,转身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只坐着一个老师,应程抬手敲了敲门。
班主任吴融从电脑前移开视线,眼镜片上反着光:“应程?找老师有事?”
应程几步进去,单刀直入:“为什么我不能选座位?”
吴融收回目光,继续敲电脑:“高三了,我会根据大家的成绩和平时表现,统一调换座位。”
应程语气很淡:“我是什么表现,需要换到讲台旁边?”
吴融并未隐瞒,坦白道:“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希望高三这年你能专心学习,不受任何影响,所以就没给你安排同桌。”
始料未及,应程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愣了半秒,他哂笑一声。
笑里是明晃晃的讥讽。
专心学习、按时回家、好好吃饭。
如此普通又寻常的嘱咐,每家父母都有会有的期望。
怎么一到秦歆竹那,就能演变成让人恶心的地步。
“知道了。”
扔下这句话,应程神色冷戾地离开。
他重新走回教室,从讲台上把课桌拖向最后一排。
桌腿发出尖锐的摩擦音,同学们目光暗中投来,隐含好奇和看戏。
但谁也没开口问一句。
应程在班上和同学关系并不熟络,整学期也讲不了几句话。
A班学习氛围虽好,可因为优秀的人太多,免不了竞争攀比。
大家都是藏着掖着学习,极少互相帮助,更不会主动分享学习资源。
还是有不少人期待那张排名表上,哪天能换个第一的。
应程面无表情坐下,书包塞进桌肚。
将那些探究的眼神悉数无视,他抽出本化学题,自顾自拿起笔练习。
上课铃响。
徐子梦间隔几排座位,传了张纸条过来。
应程刷完题,台上老师课讲了一半,他才打开那张小纸条。
——牛啊大哥,你就自己换座位了?不怕吴姓更年期男人来叼你?
应程没回,随手捏成一团,扔进了斜后方垃圾桶里。
吴融会不会叼他不清楚。
但他那天回家先叼了秦歆竹。
顺带把应廉也呛了个青红白脸。
夫妻俩一个是曾经的舞蹈艺术家,一个是科研院院长兼大学教授,名副其实有素质有教养的文化人。
骂又骂不过,动手也拉不下脸。
最后唯有冲应程那点所剩无几的生活费折腾。
只不过再怎么折腾,于当事人来说都无关痛痒。
周末在家是待不下去的,战事白热化阶段的秦歆竹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更何况还有个人形背诵机器王阿姨,时刻跟在耳边念经。
正考虑是去罗天锡那待几小时,还是随便找个地方窝着,手机忽然来了消息。
【阮书梵】:来店里一趟,我姐买了点东西给你。
应程扫了两秒,不假思索拿着滑板出了家门。
—
阮书梵的店在长乐街上,市中心一条商业古街。
整条街的商铺都装修得古香古色。
除了阮书梵那家店。
名字叫赝品,外观看上去像装修装一半没钱了,随便捡了点破铜烂铁七拼八凑,组成了一个四不像。
木制的招牌、行书字体,再加上朋克蒸汽风的店门。
门外边挂了串丑绝人寰的锈铃铛,推开时会发出让人脾气暴涨的噪音。
如此疯癫的门面背后,实际上是家定制礼物的手工艺术店。
特色倒是特色,可惜老板是个神经病。
用他本人的话来说,这种破店都能好奇心旺盛地进来,不宰简直让人过意不去。
应程撩开黑店门帘,迈入仿佛倒闭的酒店大堂一样的店内。
身上出的汗立刻被弥漫的空调风,吹成了丝丝入骨的凉意。
滑板放在八爪鱼沙发旁,他立在台式空调空前,将摆叶平行对准自己的脸。
冰凉的风把额前碎发吹成了扇形。
“你怎么不整个人钻进去?”
略带刻薄的打趣声响起。
应程回了下头,又扭过去继续吹。
一个身穿黑背心的年轻男人,不紧不慢从二楼木梯下来。
他留着寸头,皮肤略显病态的白,秀气的五官被肤色称得有些阴柔美,小臂处纹了只雾紫色的蝴蝶。
正是赝品的神经病店主阮书梵。
“空调拆了。”应程说。
“拆了就钻?”阮书梵笑笑,走到茶桌边泡了壶茶,“东西在二楼,巨难吃的糕点,劝你不要轻易尝试。”
“那你喊我来?”
身上没那么热了,应程带着一脑袋吹乱的短发,拎起滑板往二楼走。
“没办法,”阮书梵在身后说,“她哪回出差不发癫,八成是跟我俩味觉有仇。”
二楼物品就多得多了,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除了旁边几张雕花书架和木桌,其余全是别人定制的成品或半成品,摆得杂乱无序。
应程避开地上成堆的东西,将滑板搁在桌旁,拐进几层书架后边。
那里有个小储物箱,放了很多种类的轴承,是阮书梵闲着没事收集的。
滑板轴承用了挺长时间,磨损严重,刚好来这换了。
他在里面挑挑拣拣,挑出四颗合适的,木梯上又响起动静。
阮书梵的声音传来:“这些都是别人定制的,你先看看,找找灵感,大概告诉我你想送哪种类型的。”
应该是来客人了。
阮书梵介绍得很详细,应程等了片刻,估计一时半会儿不能完。
他拿着轴承走出去。
说话声停下,外边两人一致转头,往这个方向看。
除了阮书梵,还有位身穿黑衣服的男生。
应程余光不经意扫到。
个子挺高。
心里随意过了一秒,他目不斜视走向滑板。
阮书梵大概是阿尔茨海默症晚期,短短十几分钟跟失忆了一样。
他惊讶道:“你居然还在这?我以为你早走了。”
应程:“……”
没回答这弱智般的问题,他蹲下身,将轴承一颗颗安装好。
随后单脚踩住滑板试了试,脚尖一挑板底,头也不回道:“走了。”
—
应程其实没走多远,室外正是下午太阳最晒的时候。
这个年纪的男生,精力旺盛,体内气息也足。
和夏天的高温紫外线之间,能用生死仇敌来形容。
在街上玩了半小时滑板,应程热得想蹦进旁边那条西泉河里。
本就看着性格桀骜的一张脸,显得戾气更重了。
他掉头回了赝品。
刚才定制礼物的男生已经离开,阮书梵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正朝店门的沙发上多了另一个人。
大眼睛,双眼皮,自然卷。
距之前飙车过去了一个多月,应程思索了十几秒,才想起眼前这人的名字。
是上回打架的那位大少爷,唐星辰。
对方嘴里咬了根棒棒糖的棍儿,架着四五八叉的二郎腿,挑起下巴冲他一指。
“买东西?”
熟悉又自然的语气,不知道还以为这店是他的。
应程没吭声,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咕咚灌进嗓子眼后,才问:“老板呢?”
唐星辰视线跟随他的动作而移动,语气新鲜:“你比我还自来熟呢?老板有事去了,过会儿回来。”
应程嗯了声。
阮书梵是生怕自己不会倒闭,楼上一堆真金白银的东西,也敢随便放人待在这。
再次移步空调跟前,他开始给自己降温。
“你别都挡着啊,”唐星辰懒洋洋道,“给我也吹点儿。”
应程往旁边挪了一步。
五厘米。
“应程?”唐星辰喊了他一句。
应程闭着眼,感受风的清凉:“说。”
谁知对方又重复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喊:“应、程。”
应程掀开眼,转头:“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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