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有要求的,有一个要求。
许则摸到陆赫扬的手腕,虚虚握在手里,他没有看陆赫扬的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声音也变低:“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走的时候,能不能跟我说一声再见。”
不管这段关系能持续多久,总之许则需要由陆赫扬来亲口结束这场过于不真实的梦,只要陆赫扬说了,他一定会立刻醒来的,不会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
再见的意思是正式道别,不是要陆赫扬承诺会跟他再次见面。
窗外的风还在吹,陆赫扬一只手按在许则的后腰上,确定这个像蒲公英一样的alpha没有被吹走。他说:“我会的。”
不止一次的,陆赫扬能感受到许则身上的悲观,或许许则自己都意识不到——有进步的是许则这次没有默默悲观,至少能说出来了。
陆赫扬没待太久,他要走的时候许则还拿着纸巾站在书桌边,低头仔细地看。陆赫扬劝他:“应该没有弄到那些地方吧。”
“……”许则放下纸巾,抬起头,脸和嘴唇都有点红,瞳孔却意外的水亮。他拉了一下被弄皱的T恤,跟到陆赫扬身后。
在开门之前,陆赫扬回头看许则。许则的反射弧相当长,又或是在难以置信和忧虑悲观过后终于还是感到高兴,所以脸上好像隐隐有笑意,那种说不出来、只会一个人傻傻开心的样子。
“好呆啊你。”陆赫扬笑,按着许则的肩,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
许则还是亮亮的眼神,他牵住陆赫扬的手,几秒后就松开,不过分耽误陆赫扬的时间。
“我走了。”陆赫扬说。他关上门走到楼梯间,下了没几级台阶,听见很轻的开门声,一回头就看见许则正从门缝里,隔着防盗门在看他,陆赫扬于是朝他挥了挥手。
下了一层楼,陆赫扬突然意识到盛夏已经过去,小区里的栀子花没有在开了,只能闻到树和风的味道。
等陆赫扬消失在楼道里,许则关上门,回房间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手撑在窗台上往下看。
大概半分钟,他看到陆赫扬迈出楼道。走了几步之后陆赫扬转过身,从摇曳的枝叶间抬起头。斑驳的光影洒了他一身,树叶晃动,海浪一样,陆赫扬站在夜色树下,就像站在深蓝的海底。今晚的月亮其实很漂亮,但许则没有抬头看,只远远地从窗台俯望,俯望海里的月亮。
许则今天无法早睡,做试卷做到半夜,在去床上睡觉之前,他拉开抽屉,拿出那本小本子,翻到画了十二个圈圈的那页,又再翻一页,用笔在第一行的开头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画了一横。
可能这个‘正’字根本不会被写完整,又或是写不了几个就会停止,都没有关系。
这样一横的开头对许则来说已经是没有遗憾的结局。
第56章
联盟政府,理事长办公室。
陆承誉坐在那把皮质柔韧的办公椅上,背后书柜的玻璃门反射出窗外或尖或圆的楼顶,书柜上方的墙面挂着24个联盟国的国旗,以倾斜的角度向最中央的联盟旗帜靠拢,整齐到连每条下垂的褶皱都像被一丝不苟地计算过。
陆赫扬很少来陆承誉的办公室,从小到大也没有几次。上一次来的时候,陆承誉还不是理事长。
进办公室后陆赫扬安静站了有两分钟,陆承誉才翻过一页文件,仍然没有抬头,只说:“没必要回国了,在这里安心学习和训练。”
“预备校定期会有考试,要录进档案。”陆赫扬说。
但即便陆赫扬的档案是一片空白,也不妨碍他进入最好的学校。陆承誉终于抬起头,语气像命令又像警告:“那就让学校把电子版试卷发过来。”
不等陆赫扬回答——陆赫扬也并不打算回答。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陆承誉接起来,秘书通知他参会人员已经到齐,会议可以开始了。
于是在占用了理事长宝贵的三分钟时间后,陆赫扬从办公室里出来。下了两层电梯,到达联盟外交部,陆青墨正拿着文件走出会议室,陆赫扬站在走廊上,叫她:“姐。”
陆青墨回过头,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爸让你来的?”
“嗯。”
“去我办公室吧。”
助理为陆青墨和陆赫扬倒了水后就离开了,陆青墨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脚腕,开口:“读军校的事是你自己决定的吗?”
“是的。”陆赫扬拿起水杯,没有喝,只握在手里。
“读军校很辛苦,我担心你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不绕一圈怎么知道。”陆赫扬喝了口水,从裤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你的耳环。”
“……谢谢。”陆青墨轻声说,伸手接过盒子。
盒子里是一对小珍珠耳环,几年前某个品牌的情人节限定纪念款,基础简单的风格,与贵气和精致不沾边,但陆青墨戴了整整五年。从大学校园到联盟政府,从毕业晚会到结婚典礼——即便小小的珍珠耳环与昂贵的婚纱极度不搭,陆青墨也沉默地坚持要戴着它。
前段时间,一只耳环的搭扣坏掉了,陆青墨在回国时将耳环送去修,后来因为工作原因走得匆忙,便没来得及等耳环修好。
重新戴上后,陆青墨抬手摸着跟自己耳垂连在一起的珍珠耳环,朝陆赫扬微笑了一下,又说了句谢谢。
联盟理事长的长女,风光无限的魏太太,年轻出众的外交官……外人看来陆青墨出身优越,轻轻松松站在金字塔尖,却不知道她会为一对珍珠耳环露出这样的笑。
这大概是陆赫扬要绕一个大圈的原因之一。
因为不想最后只能留住一对珍珠耳环。
贺蔚睁开眼的时候,池嘉寒正站在他的侧后方跟许则说话。
“……”贺蔚若无其事地转了个头,擦掉嘴角的口水,这才直起身,假装只是小憩了片刻而不是睡了一整个早上,笑容纯真,“我才睡了几分钟,小池就来啦?”
池嘉寒看了眼他脸上那块压出来的红印,提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是啊,你说多巧。”
“站累了吧?”贺蔚岔开腿,拍拍自己的膝盖,“坐坐?”
池嘉寒面无表情,反而是许则的视线从贺蔚腿上移过,接着不太自然地低头去看自己桌上的书。
见池嘉寒不说话,贺蔚笑嘻嘻地站起来:“你坐我椅子,我上个厕所。”他手很贱,还要在池嘉寒耳朵上捏一下,被狠狠剜了一眼后才愉悦地滚蛋。
等贺蔚回来,池嘉寒已经走了。许则又在做试卷,不止贺蔚送他的,还有陆赫扬帮他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比贺蔚手里那些有了上页没下页的要完整很多。
“上次你说跟小池七八岁就认识了,他小时候就不爱理人吗?”贺蔚凑到许则旁边,问他。
许则停了笔,防止不小心写到贺蔚的脸上,回答:“他不太喜欢说话。”
“你们认识这么久,吵过架吗?”虽然贺蔚觉得答案很明显,因为许则是不可能吵架的人,池嘉寒也不是。
“没有。”
“令人羡慕的友情,不像我,跟昀迟从小吵到大。”
笔尖落在试卷上,晕出一个小小的黑点,许则犹豫片刻,问:“三个人都没有吵过吗?”
“没有,只有我和昀迟会吵——也不是吵,都怪顾昀迟说话太难听。反正跟赫扬是没闹过什么不愉快。”贺蔚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哦,有过一次,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看见许则把头转过来了,那种‘我想听’的意思,许则很少这样好奇。
能引起许则的兴趣,贺蔚感到很有成就感,他往后仰在椅背上,用娓娓道来的语气:“那是一个温暖的冬天,我跟昀迟去赫扬家玩,正好他拆了一袋糖,我亲眼看见他把最好吃的几种口味分出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这样做,令我很伤心,我问他可不可以给我几颗,遭到了无情的拒绝。于是我就上去抢了,不是为了吃糖,主要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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