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则瞪着手机界面看了几秒,伸手,按下锁屏键。
接着他尽可能清晰地组织语言:“我……我之前就打算,把研究院的这个项目做完之后,就申请回195院,差不多还要半年的时间。”
“研究生公寓太小了,要租一个更大的房子……租在离空军基地近一点的地方。然后,我买一辆车,就可以去接你。”
原本是可以凑出房子的首付的,但多年的存款已经全部用来填补要归还陆赫扬的那两百四十多万,许则目前的积蓄仅够买一辆普通的车子。
“我都没有买戒指。”说到这里,许则深感苦恼和懊悔,“要下次见面才能给你了。”
陆赫扬带着笑,提醒他:“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这次不存在任何犹疑,许则抬头看陆赫扬的眼睛,说:“好。”
他曾经被命运威风凛凛地捉弄过一场,成为留在原地的那一个。许则过去最大的愿望仅仅是再见陆赫扬一面,不敢想和八年前一样的目光会再次落在自己身上。
时光如海,陆赫扬是潜入海里找回他的人。失去的都再次拥有,没想过能拥有的,也已经得到。
“我们许医生,比以前进步了很多。”陆赫扬淡淡笑着,拉起许则的手,为他戴上戒指。
戒指圈在修长的手指上,许则被闪得又开始出神,恍惚中听见陆赫扬说:“不用给我买戒指,我要你高中送我的那枚。”
许则患了戒指瘾。
他走路的时候要看戒指,坐在副驾驶上要看戒指,接同事的电话也要看戒指,视线一刻都不能离开。
看着看着,许则产生忧虑,忍不住问了一个十分煞风景的问题:“戒指,是不是很贵?”
陆赫扬面不改色地将钻石的成交价抹掉三个零:“不贵的,几万。”
“那也有点贵。”被虚假价格蒙骗的许则仍然很担忧,“不小心丢了怎么办。”
“再买。”
不可能,许则暗自决定,把戒指和徽章一起锁进保险箱,非必要不戴。
车子驶回城区,许则朝窗外看:“能不能去一下早上路过的那家甜品店?”
陆赫扬明知故问:“买什么?”
“甜甜圈。”许则说,“塔塔……喜欢吃。”
甜甜圈有八种口味,许则难以取舍,询问陆赫扬:“都买吧?”
反正奶油都会被刮掉,什么口味都是白搭,陆赫扬正要建议他挑一两个就行,就听许则又说:“每种买三个。”
“那就是二十四个。”想不到许则在这方面居然和顾昀迟一样阔绰,陆赫扬心平气和地问,“哪个一岁多的小朋友能吃得了二十四个甜甜圈?”
最终许则收敛地只买了四个甜甜圈。
回到陆青墨家,在进家门之前,许则摸着戒指,犹豫是否应该把它先摘下来——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许则决定不摘,但是陆赫扬已经发现了他的动作,问:“这么快就要悔婚吗?”
许则听不得这种话,立即认真否认:“没有,不是。”
陆赫扬也一副认真的表情:“不要辜负我,许医生。”
这句话立即让许则开始考虑把戒指焊在手上的可行性与操作性。
在四个甜甜圈的激励下,塔塔晚饭吃了很多,饭后她挑选了第一个要吃的甜甜圈,然后朝许则张开手:“舅舅,舅舅抱。”
陆青墨评价:“小马屁精。”
“看星星,看星星。”塔塔指着门外。
“去楼上露台坐坐吧。”林隅眠说。
自己要带塔塔,林隅眠还在手术恢复期,陆青墨要送韩检去学校上晚课,意味着只有陆赫扬一个人收拾桌子了。许则抱着塔塔,转头,发现陆赫扬正看着自己,用口型说:“去吧。”
塔塔无忧无虑的幸福世界达成了,她躺在许则怀里,一边看星星一边吃没有奶油只剩面包的甜甜圈。林隅眠帮许则拿了杯水:“其实应该我们去首都和你们见面吃饭的,你们过来一趟太费时间了,但是云川他们不太方便回去。”
“没关系的。”许则说,“这里很好。”
林隅眠笑笑:“一直想和赫扬道歉,后来发现,也应该向你道歉。”
许则愣了愣。
“赫扬高中的时候做过一些决定,是我不太理解的,但我都没有问,总觉得他自己可以解决,可以做好,所以都不知道他那么早就把你放进了他的人生规划里。”林隅眠看着许则,“如果那时候我可以认识你,你和赫扬可能就不用浪费那么久。”
好像总是无辜的人在受伤,没有错的人在认错。许则不知道该说什么:“叔叔。”
“赫扬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又要担心了。”林隅眠站起来,很轻地抱了抱许则,又摸摸他的头发,“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家人。”
许则眨了眨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长辈这样温和地抱过。
“舅舅。”塔塔学着林隅眠的动作,也轻轻地抱了一下许则,并不慎将面包屑蹭到了许则的衬衫上。
等陆青墨回来,大家又在露台坐了十多分钟,塔塔到了睡觉时间,陆赫扬和许则也回到房间。
陆赫扬关上房门,转身,许则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
安静的对视里只剩呼吸声,陆赫扬的视线从许则的眼睛扫到唇,说:“许医生,借过一下。”
许则往前凑,亲亲陆赫扬的嘴角。陆赫扬的手搭在他后腰上,偏过头,唇贴着唇和他接吻。
背上泛起薄薄的汗,许则喘着气,征求陆赫扬的意见:“今天可以坚持要求吗?”
“要求什么。”
“洗澡,一起。”
陆赫扬没有回答,捞着许则的腿将他抱起来,朝浴室走。
距离上次去陆青墨家已经过去一个月,第二天许则和陆赫扬吃过午饭就去了机场,一个飞往S市,一个回到首都。
这个周末意外腾出了空闲,许则飞回了首都,去老城区把家里打扫一遍,晒了被子,中午去小区附近吃了一碗面,然后在家等陆赫扬过来。
收到陆赫扬‘快到了’的消息时,许则立刻站到窗边往下看——当然没有那么快,楼下依旧空空如也。
又等了几分钟,一辆军用车绕进来,停在树下。陆赫扬下了车就抬头,许则趴在窗台上,对他挥挥手。等陆赫扬走进楼道,许则便去了客厅,提前把门打开,站在门边。
脚步声一点点变得清晰,许则目不转睛地望着楼梯口,当陆赫扬出现,他忍不住笑起来。
是一样的,在得知陆赫扬要过来后的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坐立不安、心不在焉,被期待、兴奋和紧张填满的胸腔,和从前没有差别。
一个月没见,许则想说点什么,然而陆赫扬一进门便扣住他的左脸低头亲下来,另一只手将门关上。
陆赫扬闭上眼就能回忆起许则在门边等他的样子,刚才,或是高中时,每一次。只是当初他不明白自己在看到这样的许则时,大脑中总是出现的古怪情绪是什么,直到和许则接吻的这一刻,陆赫扬才后终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时的情绪到底意味着什么。
旧风扇还没有坏,对着床悠悠地吹风。许则浑身是汗地趴在床上,要睡过去了,又忽然睁开眼,声音沙哑地说:“戒指还没有给你。”
“给了。”陆赫扬抬手露出自己手指上那枚歪歪扭扭的银戒,“才多久就忘记了?”
是在脱光衣服之前很慌乱的情况下给陆赫扬戴上的,许则解释道:“可能是太急了,所以现在一下子没有想起来。”
“是有点急。”陆赫扬理解地说。
许则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陆赫扬捏捏他的耳垂:“睡吧。”
午后的老城区安静得只听见鸟叫和风吹树叶的声音,许则看过旧旧的书桌,看过飘荡的白色窗帘,看过枕边陆赫扬的脸——把一切都看过一遍之后,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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