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我也是个男的,有自尊和自信,谁要你保护啊。”丁厌赶快略过这个话题,一时间却又想不起还能聊什么,只得逃离。“我妈叫我吃饭了,拜拜。”
“嗯,改天让Choco给你唱歌。”
语音通话结束。丁厌长吁气,告诫自己今后少跟楚瀛谈心,这个男的实在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说温柔,那是绝对是伪装。不好说,不好说,要远离……远离……
他这边刚一闭嘴,就有人硬邦邦地敲响他的房门,门外他妈冷冰冰地说道:“丁厌,你出来,有话跟你说。”
***
从小时候起,丁厌就很怕被他老妈戳脑袋,涂着指甲油的尖尖的食指,像钻子似的要在他的头皮颅骨上开一个孔,把说教和洗脑全部灌输进去。
好害怕,仿佛他真的只是块不可雕琢的朽木。
他二十五岁了,但妈妈依然会用这种手势教育他,“丁厌啊!你多大了啊!还跟人打架!你是想气死你老爸老妈吗?”
“我没打架。”他四处躲闪那截无所不在的手指,“是他拦着我不让我走,我难道由着他为难我吗?我不泼他,他就觉得我好欺负,要是他反把我打一顿怎么办?”
“你少瞎说!人秦丞多懂事一孩子,成熟稳重,能跟你动手?”
“你又不是他亲妈,你能了解他多少?他初中起就是学校里惹是生非的一把好手,他打过的架还少吗?他那档子破事儿我比你们清楚多了,我才不会跟这种人有交集。”
“那人家现在也成家立业快当爸爸了,你呢?你看看你?你有什么?”
“你又拿我跟别人比!”丁厌快忍不下去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这么看不上你儿子,当时为什么不再多生一个?”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要是生的出老二,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你这孩子就是不识好歹你……”他妈也给他气得七窍生烟,眉眼间净是疲惫。先顺了顺气,才道:“你做的事、说的话,就不像个二十多岁的人!”
丁厌耐心耗尽,说:“随便!我没错!这回邱阿姨一家子都被我得罪光了,你们以后也别跟他们家来往了。”
他妈扶着额头,快被他气到晕厥,可这是含辛茹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子,站着个头比她高出一大截,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更不能拿着扫帚赶出家门。冤家!她真是生了个讨债鬼!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上高三快高考那阵子,你外婆病危住进了医院,我和你爸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请护工吧放心不下,你那大姨和姨夫也指望不上;后来你知道是谁去医院守着你外婆的吗?是你邱阿姨。伺候病人是多苦多累的活儿你能想象吗?你邱阿姨忙前忙后,端屎端尿,每天还煲汤炖补品,硬撑到我们忙完赶回家。人家对我们,那是有恩情的!你个小孩子你懂什么?你脑子里就只有游戏、花钱、谈恋爱!”
丁厌微哂道:“是是是,但凡是个人,都对咱们家有恩情,我看我这辈子什么也别干了,就跟着你们一起还人情债吧。”
“你是该一起还!这世上的事儿,都是一报还一报,你出去混也迟早是要还的。甭废话了,我和你邱阿姨商量好了,后天圣诞节,外边热闹,咱两家人凑一桌吃顿饭,你该道歉就道歉,该赔罪也别端着。”
“我不去。”
“你不去以后就别管我叫妈!”
“妈,你怎么这样啊?你非得让我难堪,你就满意了吗?”
“这叫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你不给别人留面子,倒总想着别人给你面子,你以为你有多金贵?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有异议,趁早收拾东西有多远滚多远,过年也别回来了,咱家没你这个人!”
房门“砰”地关上,像坚硬地拳头砸碎了丁厌的胸骨。屋外延续着他妈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的声响,掩盖住了低低呜咽的啜泣声。
他爱哭这点是遗传了母亲,一激动就容易泪失禁。然而此时此刻,他半点泪意也无,只觉得浑身都疼。
丁厌再三思忖,终于是走出了房间。
他家是二百多平的平层,从他的卧室去客厅要走几十步。他一边走近,他妈一边慌乱地抽纸巾堵住眼泪。
“妈妈。”丁厌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精心保养却依然爬满了皱纹的双手,“我错了,对不起。”
他妈适才擦过的眼角瞬时被泪水淹没。
“后天吃饭我会去的,你不要难过了。”丁厌将耳朵贴在她的腿上,接住她手里紧攥的湿润纸团,抬手徒劳地为她沾去眼泪,“我永远爱妈妈。”
母亲破涕为笑,眼尾的细纹如同湖水的涟漪轻漾着。
她的指尖带着最温暖宜人的体温,抚摸过他的耳际和发梢,“妈妈知道。”
***
圣诞节当天,大街上张灯结彩,橱窗里布置着泡沫雪粉和穿红袄的雪人麋鹿;喜爱热闹的年轻人们捧着节日限定红色包装的咖啡坐在街角畅聊,随处是打扮鲜亮的时髦女孩子。
丁厌穿着白色的加厚款毛衣,脖子套了条宝蓝色围巾,形单影只地逛着礼品店,为今晚要负荆请罪的对象挑选礼物。不是秦丞,而是赵玥。
听他老妈那意思,还是想撮合他和赵玥,因为赵玥是那些介绍给他的女方里,长相最清丽秀美的。
他妈是不折不扣的外貌协会,没生出个他堂姐丁茵那样的美丽女儿,是此生遗憾,所以儿媳妇想尽可能找个基因优良的;毕竟丁厌长得不差,要是结婚对象也在中上水平,妥妥能生出个绝美宝宝。
丁厌是无所谓宝宝不宝宝的,他对繁育后代没什么执念。再说长得好看也不全是益处,就他的人生体验而言,弊端也不少;或许是他的好看不够主流吧,假如他有楚瀛那种姿色,他在婚恋道路上怕是会比当下顺利。
他这长相也就讨小姑娘喜欢,一遇上家长,都觉得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婚前体检得重点检查生育能力。可恶啊,可恶至极!
他闲逛了半日,最终买了一瓶香水、一支口红和一盒气垫。这几款是他用过的产品,还不错,希望赵玥会喜欢。
为表致歉诚意,他还写了张卡片塞进盒子里,并亲手包装好绿金色的外皮,丝带缠绕系出漂亮蝴蝶结。
这大抵是传说中的蝴蝶效应了,他当初保存楚瀛的照片时,压根没想到会有今日。
哎。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挑起的祸端,只能由自己收尾了。
晚上吃饭地点定在一家本地酒楼,这家是丁厌父母最常光顾的馆子,装潢门面和价位都过得去,特色菜肴味道佳,老板也是老熟人,服务信得过;平时设宴款待亲友、交际应酬,都是极好的。
但对于丁厌就一般般了,他长了个外国胃,喜欢吃清淡生冷的食物,牛排只要三成熟,最爱生鱼片和挤了柠檬汁的海鲜;热菜只爱炖的,像重油的炒菜、红烧肉类,和一切麻辣口味的刺激性食物,他都无福消受。
可在他父母眼里,这只是他娇生惯养的表现,什么爱吃不爱吃的,挑食罢了,多饿几顿给什么都吃得下。
他对今晚要要见的人、要吃的菜都兴致缺缺,到点打车去了,还得在楼下等,做好请客吃饭的表率。
不到七点,秦丞一家人开着私家车到来,邱阿姨和她老公,秦丞和他身怀有孕的老婆,还有赵玥,不多不少满满五个人。
多年没见过邱阿姨,这一见,丁厌发觉她也没自己记忆中那么虚伪讨厌;说话很和气,捧着他的脸连声赞叹:“这小模样长的,比上中学时更标致了!你妈当初就该听我的,送你去学表演。”
可拉倒吧,就我这呆头笨脑的还学表演,还没出道呢先坑死自己了,丁厌讥讽地想;但脸上笑盈盈的领着他们一家子去了酒楼二层的包间。
饭桌上,他拿出礼物送给赵玥,女孩子先推脱说不必了,怎奈两家父母撺掇,于是她只好红着脸收下,算正式接受了丁厌的道歉。
但轮到秦丞就没这待遇了。丁厌脸色木然地瞧着人,连口也不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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