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失算了,楚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注重小节;对方就着他的手,俯身在蛋糕完整的一边咬下一块。
丁厌手一抖,眼睁睁看着自己留着最后吃的尖角被人咬走了。他颤声道:“我以为你不吃……”这一出声,哭腔又憋不住了,“你、你怎么能真咬呢……你吃了我吃过的东西……”
楚瀛笑得险些呛住,灌了半瓶苏打水,说道:“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公子哥,我的业余爱好是户外探险;在野外弹尽粮绝的时候,可没功夫在意细节,连松鼠都能剥了皮烤着吃。”
丁厌听得直皱眉道:“好残忍啊你。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跑去荒野求生祸害小动物,小松鼠的冤魂会去你梦里找你的。”
“是啊。”楚瀛拿起那盒金灿灿的炸鸡排,“杀死这只鸡的孽债就由我替你受了,你不要惹祸上身。”
丁厌:“你别吃太快!给我留点!给我留一点!”
饱餐一顿,二人把空的餐盒收捡好放回保温箱,用过的废纸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楚瀛还去车上拿来几瓶德国黑啤酒,他们坐在路灯底下,吹着秋夜的寒风,眺望都市璀璨的夜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丁厌两三个星期滴酒未沾,今夜开怀畅饮,喝得有点迷糊了。
楚瀛要开车,只喝了苏打水,看他一瓶接一瓶豪饮,说:“你这个喝法,想不出事也难。”
“是你给我的。”丁厌的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对方,“你先灌我酒的,又说我喝多了会出事,你……是何居心?”
“我只是想把你喜欢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
“你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丁厌的大脑迟钝地运转着,“今晚我要是出事了……那就找你,是你干的……”
“嗯,是我干的。”
“还什么都没发生呢……怎么又是你干的了?”丁厌晕乎乎的,迷惑道,“不对吧……我没有说过我爱喝酒啊,你也没见过我喝酒的样子……那你怎么知道我爱喝酒?”
楚瀛抢走他手里的酒瓶,劝道:“别喝了,再喝你又要醉了。”
“你少管我了!还给我!”
“不给。”
丁厌朝人身上扑,伸着手要去争夺酒瓶,但一站起身,鞋跟没踏稳,栽进了对方的怀抱——
他眼睛一闭,旋即陷入了梦乡。
楚瀛扶他靠稳椅子,捡起滑落在地的毛毯,抖开盖在他的腿上,正想抱他去车里睡,手刚穿过他的后背和膝弯,却被一股巨大的阻力压下。
丁厌的手指死死扣着椅子的铁骨,不肯松开丝毫,口中念念有词道:“谁都不许把我和我的床分开……”
楚瀛没办法了,坐回去等他酒醒。他好似能感应到热源,旁侧一有人落座,就立刻贴紧那具身体取暖,右手仍然攥紧冰冷的金属条,呓语着:“大鲤鱼……好大的鲤鱼……还有红鲤鱼绿鲤鱼与驴……”
***
丁厌在摩托车聒噪的油门声和彻骨的寒意里转醒,他打着寒颤坐直,惊悚地领悟到自己又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他左看右看,筋骨酸麻的手指一松,掌心粘着不少铁锈味的金属碎屑。
十分钟前楚瀛接到了电话,怕吵到他,于是走远了才接听。
伴随着他的苏醒,有三辆自带噪音的改装机车驶上山道停在了不远处,楚瀛借故回头看长椅,和电话那头的人两三句交代完,折回道:“你醒了,我送你回家。”
“我睡了多久?”丁厌裹紧外套和毛毯,感到两条腿冻得失去了知觉。
“40分钟。”
“……你怎么不叫醒我?”至少也该带我去车上吧!就这样放我在冷风中挨冻,好恶毒好狠心一男的!
楚瀛:“你抓着椅子不松手。”
“啊?嗯?……哦。”丁厌难为情地搓了搓手掌心,摩擦掉那些铁皮屑。
骑摩托的一行人言语活泼,嘻嘻哈哈地摘下头盔,走来这边。有人惊呼道:“我还是第一次上来诶!这也太美了吧!”
“下次带露营帐篷来,在这儿打牌一定爽。”
“还打牌呢,想的美,你明天不上班啊?”
一阵电话铃声在萧瑟的夜晚显得突兀尖锐,丁厌那张底色苍白、犹如鬼画符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他苦涩道:“是我妈……你先回车里等我吧。”
“你去车上,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了,我在这儿和她说,脑子清醒点……”
楚瀛点头,去了车旁抽烟。
丁厌的酒只醒了一半,被他妈一顿斥问:“丁厌你这臭小子!还真不知道回家是吧?电话一晚上打不通,跑哪儿鬼混去了你!你是不是在外面结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他扶着额头,太阳穴胀得发疼,说:“我有事……我是成年人了,你别管那么多行不行?”
“不管你?管了你你都这副德行,不管你你怕不是要上天!?”
“我飞不动……我下周末回家,下周末绝对回家……我现在不舒服,你就别骂我了妈妈。”
毕竟是亲妈,哪儿忍心他受苦,语气骤变关怀道:“不舒服?不舒服你得吃药啊!”
“我回家就吃,我还在外面呢。”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你明天不上班?”
丁厌窒息地把电话拿远,“妈我这边信号不好,回去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他泄气地走向指间燃着星火的楚瀛。好可恶啊,长得帅的人连抽烟都这么有型……车还值钱,这得有多少美女愿意跟他投怀送抱、一度春宵。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丁厌沉浸在五味杂陈的情绪里,未觉察有人走到了他身后,朝他的背影举起了手机。
“丁厌!”
一个时常听见的熟悉男声唤了声他的本名。
人无论处在何种境况下,听到自己的名字,第一反应都是投去视线,所以他想也没想地转回了头——
一张昔日与他朝夕相对的面庞藏在手机后,相机的闪光灯刺痛他的眼睛。
丁厌抬手挡了挡光,迷蒙的眸光逐渐聚焦。手机随手垂下,那张普通平庸的、却足以使他产生恐惧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曾经在卫生间嘲弄他被抛弃的男同事之一,此刻兴味浓厚地注视着他,“还真是你啊。”
“我听声音觉得像,可怎么也想不到……呵呵,”那人别有深意地笑了数声,“这还没到万圣节呢,你就扮上落难女鬼聂小倩了?”
丁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四肢百骸的血液倒流,霎时间颅内嗡嗡作响;他站不稳地倒退了两步,犹如坠入悬崖下的万丈深渊。
第17章 连衣裙17
无地自容的羞辱感和被揪住把柄的惊慌促使丁厌拔腿就跑,他遗忘了脚下8厘米的鞋跟和暴露在冷空气中受冻的双腿,像听到猎枪打响的小动物般落荒而逃。
楚瀛丢了烟要去追,又迟疑地停驻脚步。
丁厌被汹涌的寒冷笼罩,仿佛一息间迈入凛冬;他跑到上气不接下气,足底钻心的疼痛迫使他奔跑的速度慢下,他踉踉跄跄地走在下坡的山道上,脸蛋被风吹的僵硬发麻。
——我玩儿完了。
工作、同事、按部就班的生活,这下子全完了。
丁厌想,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夜路走多,终是撞见了讨命鬼。
这时,来自后方的车灯照亮了他黑漆漆的前路,缓慢行驶的车辆鸣笛声提示他转身。
丁厌置若罔闻,执拗地裹紧了身上外套,希望自己能隐身消失。
开车的人探出车窗唤他道:“快上来。”
“你不要管我!”他堵住耳朵,“我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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