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宇深深望了他一眼,一切近在不言中了。
纪凛迎着他意味深长的犀利眼神,心里突突直跳,但为了早日破案,顶着压力继续说了下去:“而且费铮身上还有两个疑点,我认为也有必要查证。”
冯锦民放下报告,接话道:“看见了,一个是柏朝提的,我已经让昌和分局去查江学小区那套房的来历了。还有一个跟你有关,老彭,这小家伙怀疑你十年前经手的那桩案子有问题。”
彭德宇高高扬起杂乱的粗眉:“九年前?杜远震的案子?”
纪凛点头:“嗯,根据前两天的检测结果,我怀疑费铮与九年前杜远震的身亡有关。昨天我和徐队去查了这桩旧案的卷宗,上面显示,杜书彦之前完全不知道他父亲吸|毒。”
彭德宇:“的确,上回发布会上跟你说过,杜书彦怀疑裴鸣害死了他爸,他堂叔杜伟明站出来作证,杜远震是自己嗑|药死的。”
“也就是说,当时您定案的依据,几乎就是杜伟明的一面之词。”纪凛道。
彭德宇眉头一拧:“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升见老局长的怒气值又有飙升的趋势,连忙拦下纪凛的快言快语:“小纪不是质疑您的意思,我们都知道,当时您没在裴鸣家查出任何线索,而杜伟明恰好拿出了证据,换做谁都会下那样的定论。但放到现在再想想……杜远震的死,或许没那么简单呢?”
彭德宇不是固执己见的领导,听他这么一说,缓缓喝了口清热降压的菊花茶,认真思考起了这种可能性:“接着说。”
纪凛:“在他死后没多久,费铮就入职了,又过了没多久,杜伟明也因为毒品出车祸而死。九年后,杜书彦再度与毒品扯上关系,这其中或许存在不为人知的联系。我有预感,如果我们能解决以上三个疑点,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会议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嫌疑人明摆着在那儿蹦跶,证据也足够施行抓捕了,却要再等上几天,换作任何一个破案心切的刑警都会抓心挠肺。
“我赞同小纪的看法。”出乎意料地,竟是冯锦民率先投了支持票,“反社会的罪犯往往是不怕死的,也很难猜出他们匪夷所思的犯罪动机,即便我们现在抓了嫌疑人,恐怕也撬不出多少有用信息。我想了解这一类系列案子——我是指从二十年前到现在,所有真相的全貌,想把所有躲在暗处的蛇鼠虫蚁统统清理干净,给被害人家属一个交代。”
彭德宇略有踌躇:“可组长那边……”
“反正战线已经拖那么长了,不差这两三天。市局那边我去说说情,再宽限一会儿。”冯锦民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庞,不同的是年纪,相同的是眼中透出的决心,“我们的工作不仅是抓捕罪犯、完成任务,更是让老百姓们相信,善恶终有报,人间有正义。这一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见没?”
“是!”
彭德宇竖起大拇指,板了半天的臭脸终于笑开了:“还是你思想觉悟高啊老冯,既然你同意了,组长那边就靠你了,我马上安排人干活。”
冯锦民这才发觉被摆了一道,怒瞪他:“我说你这老牛今天怎么不护犊子了,合着是想坑我。”
话音刚落,冯锦民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也难得笑了笑:“说曹操,曹操就到。领导的电话,你们安静点儿。”
“行,咱们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儿了,我再跟冯队合计合计,看计划具体怎么实施,你们等消息。”彭德宇说完,开始收拾台面上的文件,其他人也准备离场。
这时,冯锦民突然抬起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坐下,脸上的微微笑意也霎时间荡然无存。
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中动作,心脏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冯锦民很快结束了通话,面色凝重地扫过众人:“对方比我们想象中出手快,昨天刚拿到U盘,今天就把事情捅出去了。”
纪凛心中一紧。
这应该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看冯锦民的脸色,事态的发展似乎超出预料。
柏朝昨日将Themis项目的内部资料交给了费铮,但凡稍微分析一下数据,就能发现虞度秋的项目存在问题,正在重点研发的脑机接口设备,短期内远远达不到戒除毒瘾的神奇效果。
严格来说,虞度秋并未大张旗鼓地对外吹嘘自家设备奇迹般的功效,也没有借此赚取任何利润,甚至连唯一的投资人都是他自己的假身份,对谁都没造成实际伤害或损失。
所以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是虞度秋在科创界内的信誉崩塌,沦为业内讨伐的诈骗犯,公司股价大跌,但不至于锒铛入狱,也不会伤及根本,毕竟在虞度秋庞大的商业版图中,这个项目只占了冰山一角。
然而杜书彦显然继承了他爸最擅长的技能——激化矛盾、煽动情绪,最大化地利用舆论扩大影响力。
“他们把市长参观实验室、公开支持Themis项目的旧新闻也翻出来了。”冯锦民道,“现在网上反应很激烈,民众质疑政府的公信力,市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刚才市局领导来电话……让我派人去扣押虞度秋。”
壹号宫门口,人山人海。
古铜大门前从未聚集过数量如此之多的媒体记者,两名门卫不得不呼叫保镖前来维持秩序。
好不容易赶跑一批,突然瞧见山下驶来五六辆警车,和平时低调造访的纪凛不一样,这些警车统统闪着红蓝灯,和影视剧里抓捕犯人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一名门卫惊异地问:“这是来抓谁啊?咱们虞总怎么没提前通知啊?”
另一人苦着脸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来抓虞总的?”
一语成谶。
9月23日注定是载入平义市新闻史册的一天,市长与首富共同登上了全国热搜,相关新闻在一整天内接连不断地涌入人们的视线。其中热度最高的一条,是警方将首富押上警车的一段视频——
有别于传统印象中油腻发胖的中老年人形象,这位首富的颜值十分给平义市长脸,被警察围着从自家豪宅大门内走出来时,仿佛是一场星光熠熠的T台走秀,将周围所有人都衬成了不起眼的观众。
银发的男人戴着手铐,从容走向警车,面对媒体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时,有个不知死活的记者冲破保镖的阻拦,想把话筒递过去采访。眼看着就要怼到男人嘴边了,大门内突然奔出两条凶猛的恶犬,狂吠震天,利牙尖锐得仿佛能将人瞬间撕碎,一众记者们吓得四散奔逃,无人敢再接近。
毫发无损的男人疯子似地放肆大笑,弯腰摸了摸两条狗的脑袋,朝大门口望去——抱胸倚靠在门上的男人也望着他,遥遥做了个口型:早点回来。
虞度秋朝他眨了眨眼,大摇大摆地坐上警车,扬长而去。
这段过分狂妄又过分养眼的视频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有人谩骂一个诈骗犯居然敢如此嚣张、如此藐视公权,也有人当成娱乐八卦看待,夸赞这位总裁应该进军演艺圈,几个亿轻轻松松赚到手,何苦搞诈骗。
还有人坐在医院病房的电视机前,边往脖子上抹祛疤膏,边看着新闻冷笑:“虞度秋,你也有今天。”
而失去主心骨的壹号宫内,却是一派风平浪静。
娇艳的虞美人依旧迎风招展,两条护主归来的看家犬追着小蝴蝶奔跑打滚。
虞江月端着黑咖赏花,仿佛刚才被警察带走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嘴角甚至噙着淡淡的笑:“他为你种的花?”
柏朝点了点头。
“你本事真大,能让他改规矩。”虞江月将飘飞的发丝勾住耳后,“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不好追,更不好摆脱,他为你种下这片虞美人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法反悔了。往后余生,要么好好爱他,要么被他弄死。”
柏朝低声回:“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您知道的,是他救了我。我只怕余生太短,不够我们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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