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晴嘀咕:“我们不是旁人,我们是警察呀,你自己调查效率能比警察高?”
纪凛:“你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吗?他根本不信任警察!”
“怎么说呢,我不是不信任警察,我只是不相信任何人而已。”虞度秋拿回手表,抚摸着光滑的表盘,手指滑到侧边,“况且我身在国外多年,不清楚平义市的形势,也不了解平义市警察的作风和办案能力,万一我把线索交出去,遇着蛇鼠一窝了怎么办?泄露消息了怎么办?打草惊蛇了怎么办?安全起见,我花了半年时间,安置好所有名下的海外资产,并与平义市政府签订了投资协议,开展科创项目,才终于能长久稳定地落户这里,静下心来,真正开始着手调查穆浩的案子。当然,这半年内,我也顺着手表里的线索,安排了许多人在国内寻觅穆浩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彭德宇认可地点头:“你这谨慎的处理方式倒有点像你外公了,以你的资产规模,半年之内处理好不是件容易事,看来你也很为这起案子操心啊。所以你说的线索,究竟指什么?我看这块表除了贵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虞度秋气定神闲,八风不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彭局长,您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研发一些别人觉得异想天开、或者毫无用处的东西吗?”
所有人都吃不准他想表达什么,彭德宇也如堕迷雾,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
虞度秋答:“因为它们往往会带来惊喜。”
满座困惑的静默气氛中,忽听“咔哒”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紧接着,众人错愕地听见,手表讲话了。
准确地说,是手表中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声音,伴着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到水泥地、玻璃瓶的声音,沉闷而遥远。说话者应该戴着口罩,所幸环境的回音效果很强,放大了原本不甚清晰的声音,似乎是通电话,三分猜七分辨,勉强能听清内容:
“嗯,死了。”
“我的错,不该让柏志明办这事,他果然老了,被警察跟踪都不知道。”
“好了,别担心,急有什么用。”
“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管。”
电话结束得仓促,缺少一声礼节性的道别,足以见得通话的二人关系熟稔。
人声安静了几秒,其它声音便渐渐浮现出来——一道踏着雨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隐隐约约的画面感恐怖又模糊。
“对不住了,穆警官。”
录音到此为止。
会议厅内静得落针可闻。
虞度秋放下手表:“穆浩那家伙总丢三落四,还不爱用电子产品,整天拿个破笔记本记事情。我看不下去,让公司的研发团队给手表植入了微型录音芯片,最多录音一分钟,方便他偶尔记个事,提醒自己。谁知道这家伙竟然用来录罪犯的通话,还把我一百多万的定制表扔在垃圾桶里,真是……”
他语速越说越快,最后两个字的音量无意识地提了上去,蓦地顿住,垂眸抿唇,迅速将呼之欲出的情绪动荡压下去,照旧没心没肺地一笑:“真是个混账,就算他真被海鱼吃了,我也要找出他的骨头,臭骂一通。”
“会找到的。”身侧的保镖忽然应了句。
虞度秋抬眼:“你在安慰我?还是在讨好我?”
柏朝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随你怎么想。”
无人在意他们二人的对话,这一小段录音犹如一段导火索,火舌“嗖”地一下蹿出去,在所有民警面前串联起了整条犯罪链。
“穆浩同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尽到了一名刑警的职责啊。”彭德宇惋惜地叹道。
“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很可能涉及一条毒品交易线。”唐忠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揣测,“柏志明是线上一环,出了岔子,被穆浩发现了,在确定实情之前,两个人都被灭口了。至于虞文承……我认为小纪的猜测有道理,贩|毒团伙想警告虞先生,结果发生了意外。这么一来,三桩案子确实能连到一起。”
彭德宇也不得不承认:“看来刘少杰真的说了谎,我得报告给市局,重启调查。可惜了穆浩这个小伙子,他领导冯队可喜欢他了,原本去年末就跟我说要提拔他了,哎……”
联想到当时漆黑的雨巷、残忍的凶手,以及因公惨烈牺牲的刑警,所有人心头都仿佛压了千斤铁似地沉重,不禁为自己刚才对穆浩私生活作风的揣测而心生愧疚。
这时,纪凛突然发神经似的,一把夺过虞度秋手里的手表,不顾一切地冲向会议厅大门。卢晴拉都来不及拉:“干嘛去啊纪哥!”
“去局里做声纹鉴定!再调巷子口的监控!揪出凶手!”
“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没有全抓到!”纪凛猛地回头,双目赤红,“录音里说话的不是刘少杰!他的声音我认得出来!妈的!我就说,穆哥就算被下迷药,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混混!草!”说完迅速冲出了众人的视线。
“别管他,随他去。”彭德宇精疲力竭地捂住额头,“这么模糊的音色能查出来什么?一听就戴了口罩。何况那晚雨那么大,要是凶手撑着伞,就更难辨认了。这臭小子就是爱犯冲动,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吧。”
虞度秋跷起的那只皮鞋踩地,站起身来——他个子相当高,足以俯视在座的大多数人,仿佛此间真正的领导者。
“彭局长,既然您已经意识到这三桩案子之间潜在的关联性了,那我建议贵局联合昌和分局、市局进行彻查,尽快抓住背后真正的凶手,以防更多人受害。如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鼎力相助。”
彭德宇没有料到,一起看似盖棺定论的自杀案居然牵扯出这么复杂的关系链,新金区作为平义市的新兴发展区,以往经济犯罪居多,复杂的命案一年也碰不上几桩。刑侦队的警员固然优秀,但班子整体偏年轻,处理这种命案的经验其实不多,难以扛起大梁。而且这次是跨区犯罪,涉及毒品交易和谋杀,绝对属于大案,估计得请求市局增派援手。
他心力憔悴之余也不由得面色凝重:“嗯,我立刻联系市局。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疑问:既然你早知道杀害穆浩的凶手可能去加害柏志明,为什么不早点联系警方?这样或许柏志明不会死。”
虞度秋理了理自己的衬衣,正打算走了,听见这话,微微一哂:“您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柏志明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仅凭这段没头没尾的录音,根本无法断定对方是谁,还不如以柏志明为饵,钓出更多线索。我得到录音后,立刻派人去监控了柏志明,可惜,直至他失踪前,也没获得有用的新线索。”
“……”彭德宇一时竟不知是虞度秋不可理喻,还是问虞度秋这种问题的自己太过天真。
虞度秋浑然未觉似的:“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办案了,先走一步,有事再联系。柏朝,走吧。”
高个的保镖却没应,也没动。
虞度秋困惑回头,对上他森然的眼神,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啊,抱歉,忘了你这个养子还在这儿。”
“你早就知道。”柏朝脸色冰冷,“难怪昨晚那么快拿到我的资料,难怪你那么了解LSD。”
“对,我早就调查过柏志明和你,没想到你本人比照片帅多了。就当给你上一课了,我这人呐,谎话连篇。”虞度秋笑不露齿,眨了眨眼,“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很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你当我的保镖,如果不小心殉职了,我可不会帮你报仇。不能接受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柏朝一眨不错地盯着他,眼中出乎意料地没有怒意,而是一片不知由何而来的失望。与他擦肩而过,先行开门离去,丢下一句:“你确实谎话连篇,我早该看清。”
虞度秋不以为意地笑笑,也跟着离开会议厅,走到门口,恰好碰上女服务员剥完了葡萄送进来,顺手从水晶果盆中取了一颗碧绿的葡萄肉,扔进嘴里,边吃边走边喊:“现在看清还不晚,要走的话去找洪伯结算一天的工资,我这样的良心资本家可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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