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声音不小,除了医生都朝他看过来。
他不在乎这些了:“别让我没有机会原谅你。”
呼吸机的面罩下仿佛扯出一个微小又惨淡的笑,各种仪器的警告声又是那么残忍。
“实行B方案。”郑岩走过来,“这里交给我们,你跟他们都出去。”
林书雁坚定道:“我要参与手术。”
“不行。”郑岩毅然拒绝。
不怪他,他丝毫不怀疑林书雁的职业能力,只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太差了,更何况在手术台上,感情有时候会影响理性判断。
“我必须参与。”林书雁坚持,“把他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他的人,他来救。
郑岩拗不过他,其他几位医生也点头同意,林书雁换上手术服,和他们站在了一起。
除了贯穿伤,常湛的内脏出血也很严重,是典型的砸伤。除此之外,血压和心率都很不稳定,出血量也到达了临界点,必须要立刻输血。
林书雁还是发抖,这是恐惧的应激反应,但作为医生,在手术台上绝不该这样。他越是克制,就越是严重。
郑岩看了他一眼,不客气道:“林书雁,你做不了就出去!”
他从没对林书雁这么严肃过,平时大家都和和气气的,然而这种时候,越仁慈越要出事。
林书雁忍住情绪:“我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帮着郑岩连设备,郑岩没再说他,让护士挂血袋。
一场漫长的手术,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现场格外沉默,让时间变得更加难熬。
最难的是如何在不发生大出血的前提下把钢筋顺利取出来,那位置太靠近心脏,稍微手抖一下就是致命的。
省医派来的是快退休的老专家,经验丰富,面对这种情况尚且能做到镇定。他也瞥了眼林书雁,淡淡道:“你来扶钢筋。”
郑岩快一步:“陈老,我来吧。”
“让他来。”陈老道,“这里只有他能做这件事。”
在场的只有林书雁明白常湛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因此这样艰巨的任务,只能由他来完成。
他不能出半点差错,那是致命的。
而他是最不肯让常湛死的人。
于是林书雁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将近一个小时,冷汗将他的后背溻透了,手心也湿润了,可他不敢动,甚至呼吸都和常湛同频了,变得很轻很轻。
当他们把那根半米长的钢筋从常湛的胸口取出来,大家都本能地松了口气,林书雁神经紧张过度,突然的放松让他全身都卸了力,几乎虚脱。
然而下一秒,心率检测仪滴滴响起,常湛的心率正在急剧下降!
连陈老的脸色都变了变:“C方案,肾上腺素!”
林书雁那根神经又被牵扯起来,绷到了极点。
这跟过紧的弦随时会断,和此刻的常湛一样,命悬一线。
肾上腺素起了作用,仪器上的数字逐渐平稳,血压也升高了一些,已经输了两袋血,因此常湛的脸色也不算太差。
两人仿佛角色对调,此时林书雁才是脸色惨白的那个。
郑岩想叫他去一边休息,又知道他不肯,便没开口。他们继续下面的手术,林书雁也没过多参与,只是死死盯着仪器上的数字,一刻也不肯移开。
之后常湛没再出现异常反应,止血也很成功,没有发生预想中的大出血。整场手术持续了五个多小时,等最后一步缝合结束,所有人都累坏了。
“这里条件有限,得尽快转移到市里做后续治疗。”
其他医生都去休息了,郑岩留下来说。
林书雁点头:“谢谢。”
郑岩笑道:“最不该和我说这话的就是你,你也是医生,这不是咱们做医生的天职吗?”
林书雁看了眼常湛:“我替他说。”
“呦。”手术很成功,气氛也活跃了,郑岩开玩笑,“以什么身份啊?”
林书雁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郑岩“啧”了声,边换衣服边说:“我掐指一算,你俩有复合的希望。”
“别乱说。”
郑岩笑他:“我可没乱说啊,我这嘴开过光的。”
林书雁不说话了。
那张被血浸透的照片在他口袋里被捏得很紧,他当然明白常湛的心意,以及在手术前想说的那些话。
可他们已经义无反顾过一次,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就算重来一次,结局真的能改变吗?
他和常湛,能有未来吗?
第99章 爱你也是天职
做完手术之后常湛并没有很快醒过来,林书雁一直在床边等着,仪器上各方面生命体征都很正常,按时间算麻醉也过了,可常湛还是没动静。
手术后的二十四小时是最难熬的,手术成功不代表着万事大吉,排异反应、感染、并发症,什么都有可能。
苏定来了好几次,他能做的不多,只能陪着林书雁聊聊天,话题大多都是跟他们在部队有关的,讲他们的考核,他们的实战演练。
从苏定的话里,林书雁渐渐填补了一点这三年里关于常湛的空白,常湛是真的变了很多。
快凌晨,林书雁见他困得直打盹还在硬撑,让他回去休息。他知道苏定和常湛一样,这几天的任务量太大,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林医生,还是我陪着湛儿吧,你肯定也累坏了。”苏定不肯。
林书雁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只有他看着常湛醒过来,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这颗心才能放稳。
他语气淡淡的:“我等他醒。”
苏定愣了下,傻呵呵地“噢”了声,就不好再赖着不走。
他打个哈欠:“那林医生,等天亮了我再过来。”
“嗯。”
凌晨四点的山里一片寂静,万物都在安睡,黑暗和寒冷吞噬温暖,远处村子里的救援还在争分夺秒,值班的志愿者和护士相互聊天取暖。
日出前气温骤降,林书雁迟钝地感觉到了冷,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手术时那身,被汗水溻透了好几遍也浑然不觉,但他不想去换。
他一秒都不想离开。
帐篷里这盏灯很温暖,他坐在灯下,等着常湛醒来给他取暖。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可以靠自己获得的东西,当别人给过一次之后,就开始想要从别人那里获取,贪恋别人带来的希望。
在他给常湛拔掉点滴的时候,常湛的手指动了一下。
之后是眼皮,林书雁看见他缓缓睁开了眼。
常湛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会第一眼看见他,也不说话,就看着他,渐渐地,眼睛里笑意变得有些浓。
林书雁反而被他这个病人弄得不自在了,又气又担心地揶揄道:“还笑,命都差点没了。”
常湛声音很哑,说话有点费力:“这不是好好的?”
林书雁觉得自己就不该盼他醒,醒过来就跟自己顶嘴,害得他担心了这么久。
他去倒温水,拿吸管喂给他喝,常湛大概是真的渴了,一口气喝了整杯。
“别急,慢慢来。”林书雁问,“还要吗?”
常湛轻轻摇头。
他的嘴唇还是没太重血色,不过比起手术台上已经好多了,呼吸机已经下了,心率也算平稳。
温水润过嗓子,再开口就没那么干哑。他问林书雁:“几点了?”
“四点多。”
常湛动了动身子,想起来,又被林书雁按下去:“别乱动。”
“我没那么……”
他想说自己没那么娇弱,话才出口一半,就被林书雁一个眼神警告了,只好乖乖躺回去。
林书雁的状态不是很好,他始终很紧张,即使是现在常湛已经醒了,他也没能彻底放松下来。
从常湛受伤开始,他脑袋里那根弦始终紧绷着,双眼煎熬得布满血丝,脸上也没带笑,严肃得周围空气更冷了。
常湛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很少见林书雁这样严肃,问:“你一直在这儿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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