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寒川轻声跟我说:“再忍一忍, 等顺开了就好了。你下次不许……”
他说到这里时顿住了, 没有再说下去, 我也没有回话,我想我不会有下次了, 我再也不想来这座山了。我不是他,有一颗强大的体魄, 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会因为这里葬着挚爱,而一次次的来。
我贪生怕死。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心脏总算舒展开了,能喘过气来了。
霍寒川沉默了那一会儿就再次开口了,他应该是对着江山跟卢导齐凯他们解释,为什么他刚才不见了。
齐凯说的没错,霍寒川果然是考过救援证的人,知道怎么雪后救人。
他跟周锐把另外的三个登山者救回来了,他们被雪卷到了另一边。
齐凯这会儿也能笑出来了,他道:“姐夫,你吓死我们了,看见你的背包在这里,我还以为你……”
霍寒川跟他说了声:“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他手在我膝盖处停下来了,缓慢的顺着,声音也很柔缓:“第二次雪崩来的时候,背包让我扔在了这里,这会儿才上来找,抱歉。”
我笑了下:“你没事就好。”暴风雪来的时候,第一瞬间就是应该要扔背包,打开急救包,是我的常识不够多,以为他是在这附近,白惊吓一场。
齐凯现在也放心了,声音都欢快了些,他也说:“就是,姐夫,包丢了就丢了,你还上来找,你也不怕再碰上第三次雪崩。”
霍寒川这次没有说什么,我听见他在翻背包的声音。齐凯还在高兴的自言自语:“不过姐夫,幸亏你找上来了,要不我们不知道要在这里找多久,怎么也要见到你……”
他后面连咳了好几声,终于没有把‘尸骨’两字给说出来。他也是个口无遮拦的大少爷。
霍寒川大概是从他背包里找到东西了,他开始包扎我的手了,用他包里的绷带一圈圈缠起来。
刚缠完,头顶上方就传来飞机的响声了,应该是救援队的来了。来的很快,比我们预想的快,后来齐凯才说,是他们家自他姐姐在这里出事后,他们就加强了这座雪山的救援措施,以告他姐姐在天之灵。
霍寒川跟救援队的人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根据搜寻的队员,人全都找到了。救援队的队长周锐好像是认识的,我听见他跟周锐道:“幸亏你们这一次的救援及时,也幸亏这一次雪崩来临时人不多。你们的救援能力非常强,太好了!这次多亏了你们!”
他的欣慰之情无以言表,连连说道:“幸亏在暴风临来前找到了你们,你们的运气非常好。幸亏这次雪崩是小规模的!”
我听见齐凯喃喃的说了一声:“是姐姐,我知道是我姐姐在保佑我们,是吗,姐姐?”
拉着我手的霍寒川顿了下,似是在寻找在天之灵。
我也把手收回来了,我想也许齐凯说的对,是齐仙保佑了霍寒川,没有让他葬身在那边雪原上。
毕竟雪崩真的是天灾,不可预计,也不可挽回。
既然人都找到了,我们就都回去了。
从医院回来后,我就在酒店休息了,没有拍成戏,不是手的原因,是因为我看不见,听医生说我的眼睛三天都不能摘下眼罩后,卢导不再痛惜我的手,而是后悔那天没有给我找个防雪镜带着。
我闭着眼看不见他痛心疾首的模样,于是就心安理得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其实这不怪他,雪崩来领前,我们正准备拍戏,我作为死神,现代化的装备都拿下来了,反正拍戏是拍一会儿就会结束的,谁都没有想过会发生雪崩。
霍寒川原本是明天就要回去的,现在看样子回不去了,我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因为眼睛看不见,十个手指头也没有地方可以放,于是就练打坐了。我需要转移下我的注意力,我现在十个指头钻心似的疼,十指连心,我现在知道了。那种疼跟十万只蚂蚁咬我一样,不会让我疼的咬牙切齿,可是也一刻也不消停,这个指头疼过去了,另一个又开始了,此起彼伏,我深吸了口气,想让我自己平静下来。
霍寒川坐在床上,正在打电话,是给霍白泽打,打的是免提,霍白泽一听他要再晚几天回去,那大嗓门沿着千里的电话线依然不减分毫:“不行!”
霍寒川温和的跟他道:“听话。”
霍白泽在电话里撒泼:“我不听话!你说话不算数,就说去三天的!”
霍寒川跟他道:“声音小点儿,你震得我耳朵都疼了。”
霍寒川先是大嗓门的喊了声‘不要’,后面又很委屈的把声音降下来了:“那你要回来啊。”
我听着霍白泽的那个声音缓慢的吸了口气,眼里有些酸涩,我想这个小孩如果知道他父亲差一点儿就回不去了,恐怕会把嗓子哭哑了。也许这世上有一种父子亲情,血脉相连。所以这个小孩在今天跟他父亲打电话。就跟齐凯说的那样,也许冥冥之中都是天意,有他姐姐在天上保佑着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演戏演过头了,这种玄冥的事情我在这一刻信了。
我默默的听着,听着霍寒川的声音:“我等忙完这边的事,会很快就回去的,你在家听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里面含有愧疚。
霍白泽在电话的那头追问道:“那你要赶回来跟我过腊八节。”
腊八节是后天,霍寒川微微顿了下:“我到时候再告诉你。”
让一个小孩在这种事情上讨价还价,听着让人不舒服,亲情哪有讨价还价的。
霍白泽委屈的哼了声:“又是到时候。”
我闭着眼听见霍寒川又跟他说了几句,嘱咐他早点儿去睡觉。
等他挂断电话后,我跟他道:“你不用在这里的,可以早点儿回去的。”
我是个演员,对我自己的身体非常珍惜,今天在医院很仔细的看了,我的眼睛只是雪盲症,只要好好休息,三天就能好,而手指头虽然现在很难受,但实际上都是小伤,就是刨雪受的伤,再加上有一些冻伤,所以才跟蚂蚁啃一样,其实没有伤筋动骨。
再说了我还有时新这个助理、周锐这个保镖在,可以做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
我感觉到他往我这边坐了下,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只拿着我手看了下:“还疼吗?”
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点点儿的暗哑,跟刚才对着霍白泽讲话一样。
我伸着手顿了下,我想是我这双手演技好,感动了他。但那是因为没有戴手套,如果带上手套就不会这样,我跟江山他们并无区别。
就跟我眼睛看不见一样,只是我的装备不够好。
我无意与跟别人争感情,还是跟一个小孩,还是争父爱,这简直……我自己都无法接受,我一点儿都不需要父爱。
所以我跟他道:“不疼,你明天就回去吧。”
他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我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离我不远,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我想要后退下的,就听见他淡声道:“没事,你受伤了,我等你好了再回去。”
他把我手放下了,那平缓的呼吸声也撤回去了,我挺直了背,循着声音的方位跟他道:“你不用放在心上,而且你也是来看我。”
说完这句话后,我下意识的僵了下背,手微微的抖了下,在雪山上的时候,没有顾上想这一茬,现在终于想到了这个最可怕的后果,如果霍寒川死在这里,我是怎么都洗不清了,尽管不是我的原因。
尽管霍寒川目的并不是为了看我,齐凯说的很清楚,他每一年都会来看他过世的妻子,他的微信头像是他亡妻埋骨之处。
但是别人不知道。
就如陈导他们以为的那样,他是来给我探班的,所以他若是……死在这里,霍家的人也不会饶了我,不仅仅是我在雪山上想的我‘无法面对霍白泽’,而是我真的会为霍寒川陪葬,雪藏。
这才是对我来说最无法面对的。
我使劲的吸了口气,把这个想法压回去了。这个想法压回去了,但心跳依然很快,跟雪山上僵硬的跳不动成相反的状态。我不得不伸手压了下我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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