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的时候是七点,你完全可以再睡十分钟,留五分钟洗漱,半小时吃早饭,十分钟温习笔记,剩下五分钟出门乘电梯去会议室。”楼钊叹了口气,无奈地举起双手以示投降,“早饭我已经买来放桌上了。你胃不好,不能边吃东西边看笔记,容易消化不良,听话。”
……要他管。
不对,他给我买了早饭?
现在才留意到桌上多了个咖色保温袋的我愣了下。
我收回视线,皱着眉打量楼钊未消的病容和眼廓下尤为明显的青色印痕,又摸了摸身边被窝里冰冷的温度:“你去了食堂?什么时候去的?”
没我监督,楼钊会乖乖坐轮椅才怪。
宿舍楼离食堂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对于一个随时可能跌倒在地的病患来说,要靠自己的力气走到那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出发得比较早,慢慢走不会很累。”那人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腕表,“七点一刻了,该起了,你浪费了睡眠和路上的时间。”
……!
我心里一跳,掀开被子抓着手机冲下床,也顾不得两腿还有些酸软,踩着拖鞋就跌跌撞撞地冲向宿舍门。
“早饭别忘了。”楼钊从身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强硬地把沉甸甸的保温袋塞给我,“梨汤倒进杯子一块儿装在里面了,去会议室的时候带上,到时候嗓子难受了就喝几口——”
絮絮叨叨的。
跟别人面前寡言少语的冷漠样截然相反。
我想嘲笑他几句,但又怕去得晚了只能在长桌上挨着导师坐,所以等不及听完对方的话便嗯了声收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推门跑了出去。
只是忙中出乱,再加上缺乏信任,所以楼钊叮嘱的东西被我忘了个干干净净。我是看着笔记一口口吃完的早餐,还忘了带上那只装有清甜梨汤的保温杯。
以至一场漫长的会议下来,我被长期虐待着的胃部一下下地痉挛抽搐,嗓子也哑得发疼,每说一个字都带着不甚明显的血腥气。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课题的方向终于确定了,而且宋哥会尽快帮我联系在孤独症这方面有研究的学者,领我过去交流一番。
我精疲力尽却又满心欢喜地抱着资料回到宿舍,然后脱了鞋蜷在床上,准备等疼痛过去再回实验室算数据。
胃一痛起来确实让人生不如死。
不过比起跪在浴缸边上割腕,或者躺在手术台上做刮宫手术,其疼痛程度轻了太多太多。
所以……我在疼痛方面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也不会再有更糟的感受将我又一次击溃。
我用手肘紧紧顶住胃部缓了会儿,然后平静地呼出一口浊气,忍着疼慢慢坐了起来。
既然已经坠落人生最深的低谷……
那么每走一步,都是在走上坡路。
第125章 小别(上)
接下来的大半年,我一直在专心致志忙课题的事情,跟着宋哥把世界各地都跑了个遍,不论是和严烁还是和楼钊的交流都少了许多。
孤独症是一类过于复杂的谱系疾病,病因繁多,行为矫正的治疗方法也在摸索中,科研挑战巨大。
期间如果不是导师调度资源积极协助,楼钊也一直为我提供数据援助,我可能早已经被课题进展缓慢而生出的疲惫感和迷茫给压垮了。
为了缓解课题压力,也为了更直接深入地了解孤独症患者的状况,我向宋哥申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带着在微信里哀嚎许久的严烁一块儿坐飞机去了趟北京。
全中国最好的孤独症康复中心在那儿,而且……
也是这混蛋的故乡。
之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举家搬来了南方,是因为严阿姨身体不算好,空气质量一差就咳得撕心裂肺,根本不能出门,所以爱妻心切的严叔叔毅然决然换了座城市发展,动了家族产业的根基也毫不在意。
……不过当年没少挨老爷子的骂就是了。
我看了眼一上飞机就开始乐呵呵地帮我端茶倒水兼剥橙子的严烁,觉得这事要是轮到对方头上,大概率也是一样的结果。
我从严烁手里接过血橙,垂着眼处理掉被剥得坑坑洼洼的薄皮,然后把果肉递到对方嘴边:“回北京这么开心?之前怎么不自己回去几趟?”
严烁眨眨眼,啊呜一口吞下,然后很认真地舔起我的手指,温热柔软的舌尖一卷,就将我指缝里沾着的清甜汁水也给搜刮了个遍:“去哪儿都无所谓,有你就行……这么长时间不理我,我都以为你又要把我丢下了。”
面对智商不足以撒谎的严烁,我实在说不出类似花言巧语之类的评判。
见他越舔越上瘾,被弄得很痒的我叹了口气。
我没有黑着脸叫这人停下类似调情的动作,而是闭上眼静静补眠,随他闹去了。
下飞机后,我领着严烁赶去了约好的孤独症康复中心。
因为担心脾气火爆的严烁被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小朋友惹恼,所以自打进了这里,我就一直牢牢抓着那人的手,生怕出什么事。
然而再怎么谨慎,在跨入使用ABA干预方法的教学区域后,意外还是发生了。
这里的孩子接受了初步的治疗,不会像前几个区域的那样对我们熟视无睹,但也正因为他们的社交能力正在初步构建、规则意识却未跟上,所以……很容易做出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当我在和志愿者跟负责引导孩子的老师沟通时,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飞奔过来,端着颜料盒就开始往严烁的左手手臂上作画。
而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严烁居然就这么手足无措、老老实实地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既没有恶狠狠地推开身高还没到他腰部的那名小朋友,也没有提高音量发出训斥,只是偏过头,用求救的眼神委屈巴巴地看我。
志愿者连忙对小女孩进行安抚,老师也弯下腰开始沟通,引导对方用不算清楚的口齿表达想法。
见我也跟着去轻声询问那名女孩在画什么内容,这人眼里委屈的情绪顿时强烈了好几倍。
但他压抑着没发作,自己跑去把颜料洗了。
一直等到我忙完今天的工作,跟他一起回了酒店,这人才闷闷不乐地把我按倒在大床上,咬牙切齿地进行秋后算账:“我今天受欺负了,你就不管管吗?!”
我故作冷漠:“难得见你这么郁闷的样子,想多看看。”
“!”这头蠢狗听完我的回答,气得后槽牙磨得嘎吱响,偏偏又不敢对我做什么,只能两手撑在我的颈侧,极度不满地瞪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了会儿,憋不住笑了出来。
……真的很傻。
以前我总觉得他阴晴不定,现在却发现这人其实非常好懂,直率坦诚,偶尔还能用“可爱”一词来形容。
我环住严烁宽阔的肩,昂起头很轻地亲了亲他的嘴角:“逗你的,我来之前确认过课程内容和教学道具,知道颜料对人体无害。否则……我会第一时间拉开那个小女孩。”
这是我很久之前欠他的那个吻。
久到这人在微信里撒娇卖萌时都忘了提起这茬。
幸好……我的记忆力不错。
不论是痛苦的还是幸福的回忆,都能留存一辈子。
第126章 小别(中)
短暂的安抚过后,就是非常自然的、更深入的接吻,而我无意争夺的主导权……
也在不知不觉中落进了严烁的手里。
我忍着细微的不适,由着对方一路吻到了喉咙口,只在被亲得实在喘不上来气的时候,才微微卷起舌尖,讨饶似的轻轻顶弄严烁过于滚烫的舌面。
接收到讯息的对方粗喘着按住我的肩,不太情愿地停下了这个吻。然后他看了我一眼,没再把舌头伸进来,而是意犹未尽地绕着我的唇沿一遍遍地舔弄起来,既像是小狗缠着主人嬉闹表示亲昵,也像是猛兽通过留下气味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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