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淞点了一下头。
路城山上前半步,伸出胳膊轻轻环住他,拥着在他后背拍了拍:“无论这场跑山是什么成绩,你都是我最棒的赛车手。”
少年人慕强的心思很单纯,这就像奥特曼交给自己一项任务,自己如果搞砸了,那得有多难过。
裴淞极短促地“唔”了一声,紧接着伸手紧紧抱住路城山的腰。他从前无畏无惧的潇洒自在,跑什么比赛都是业余组自由人。
他从前对自己最大的愿景就是加入职业赛车队,他身上从来没有承担过任何人的期望,他也从未给过任何人什么承诺。
以前他就是个快乐男孩,他爸永远在终点线或是观众席上举着手机拍他,然后他妈会把每张照片好好修图,再弄一些可爱的小贴纸,印出纸质的照片摆在家里。
后来这小孩真的成了职业赛车手,随之而来的不仅是责任、压力,还有整个团队。
他开始怕了,他不想让路城山失望,尤其在听见菲斯那么说了之后。
路城山手掌搓搓他后背,说:“我们是竞技体育,竞技体育就必定有输赢,我告诉过你,不要看你的对手,看着你的车。”
裴淞似乎是调整好了,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好。”
裴淞的眼神坚定了很多,路城山对他说了句曾经他自己说的话:“裴淞,人都是被推着长大的。”
他不可能永远是那个不管不顾,不在乎任何事情,随心所欲的小孩儿。
他是个要担起责任的大人。
裴淞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成熟起来,于是目光愈发坚毅。巴尔斯雪山十月末的风排山倒海,裴淞一头短发被吹得乱七八糟,阴沉沉的天空下他亮橙色的赛车服宛如灰布下一枚新鲜橘子。
“路工。”裴淞说,“我会对你好好负责的。”
路城山:“嗯?”
-
试跑开始了。
安全车带着所有参赛赛车从盘山公路开上雪山。
车组的工程师们被带上观景台,赛会在那里给车队们搭了控制台,路城山和其他人到观景台的时候,抬头看天空,快要放晴了。
巴尔斯雪山虽然叫做“雪山”,但上山的大部分路上都没有雪。跑山又和拉力不一样,跑山的路几乎全是柏油路,普通的马路,偶尔有一半沙石一半土的路。
各个车队的工程师们戴上耳机,和自己的车手确认通话器,露天观景台平时多是游客,这里风景确实绝好。
路城山看见一只灰雁划过青灰色的天空,它仿佛用翅膀割开了阴云,一道阳光从那裂痕中迸射而来。
当其他工程师在与赛车手交流车况的时候,路城山按下通话键:“裴淞,看你右边的车窗。”
裴淞正跟着车流上山,他听见之后偏头看出副驾驶的车窗……
那阴云间隙之中铺下的阳光,刚好落在远方雪山的山顶——是日照金山。
第39章
山风像在唱一首永不停歇的, 嘹亮的歌。
阴了两天的肃南,在这一刻天光醒来。那些阴云仿佛是苍穹睡眼惺忪,微睁的眼, 第一眼看向雪山山顶的冰川,落下金灿灿的光。
如果没有猎户星座, 那梦一个日照金山。
真的看见了, 裴淞收回视线, 看向前路。
海拔上到4000米的时候, 控制台的工程师们都在询问车手的状况, 人会缺氧,车也会。今天还只是试跑,有车手出现了高原反应,赛会派了辆摩托车上去, 把车手接下来。
路城山在通话器里问裴淞怎么样, 裴淞说他目前良好。
观景台这边只有一个赛会的小伙子陪着工程师们,小伙守着个开水壶,时不时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喝热水。有几个工程师点上烟了,小伙也不敢出声。
有人给路城山递烟, 路城山婉拒了。
通话器那边的裴淞发出“嗯嗯”的声音表示你表现不错。
路城山说, “你试试调整电控悬挂。”
“调过了, 感觉没那么复杂, 以前在赛车场用过这个。”裴淞说,“路况挺好的, 基本都是公路。”
地面情况路城山是知道的, 赛会提前一天简单清扫了一下。路面几乎没有乱石, 就是普普通通的,上山的盘山公路。
只不过急弯和窄弯很多, 场地赛车手不可能一辈子都困在赛车场,一定要出来练一练公路,跑一跑山。
安全车带着所有人跑了两遍之后,已然是黄昏,一百多公里上山的路,两趟来回,足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返回县城的住处之后,路城山在饭馆的包间里简单开了个会,这时候还没上菜,大圆桌上的玻璃转盘上沾着陈年的油垢,裴淞盯着那些块状的,黄白色的污渍,一动不动。
路城山抬手在他眼前扫了一下:“醒醒。”
裴淞倏然回神,一激灵:“别说话,我在我DNA上刻线路。”
“……”路城山懂了,这是进入了铭刻模式,正在读条,不能被打断。
一顿晚饭裴淞吃得很机械,走路回旅馆的路上也是两眼发直,路城山不得不全程捞着他的胳膊。躺回床上就循环着颅内训练,在大脑里开车,反复烙进自己的脑海。
正赛当天,早晨八点。
新闻发布会在县城的演播厅里,两位赛事解说以及赛会的负责人在回答记者们的问题。
一些关于高排量赛车会对肃南地区带来什么环境上的影响的问题,赛会负责人说:“我们对自然环境有着崇高的敬意,在过去的三年里,汽车联合会,以及各个地区的职业赛车委员会,都在通过控制赛用车的排量来……”
哒。
裴淞按掉车里的广播。
“哪这么多屁话。”裴淞喃喃道,“2000cc组压缩到每个车队只出一辆车,并且强制搭载电机,现在是强制执行的时候吗?汽联在温水煮青蛙。”
路城山开着当地租来的越野,叹了口气:“这种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得了。”
裴淞撕开赛服领口的魔术贴,拎着领子抖了两下,贴回去,看向车窗外:“我知道,我出去不会乱说。”
“没到强制执行,但也要响应号召。”路城山想宽慰他一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他,趴在窗沿:“我生不逢时,早生十年就好了。”
路城山笑了笑:“早十年,那我得管你叫哥了。”
“你在暗示我,我应该叫你哥?”裴淞胳膊搭在窗沿,扭头过来,笑眯眯的,“路哥。”
“……”路城山抿嘴。
他没这个意思,他打真心的并没有这个意思,所以他选择不说话。
“路哥?”裴淞见他沉默,继续逗他,“城哥?山哥?”
见他没反应,更过分了:“路城山哥哥?”
“……”路城山换了个姿态握方向盘,猛给一脚油门,后驱越野在发动机转速骤然提升的同时,轮胎驱动力在同步响应引擎,给到驾驶员相当强势的反馈。
裴淞当即抓住车上的拉手,震惊地看着路城山:“路工你冷静!”
路城山丝滑地拉起手刹,不慌不忙地又续上一脚油,租来的车,不好烧胎,太磨轮胎了,路城山只一把方向原地侧转,不偏不倚停在车位。
围观的人发出“哇哦~”的声音,果然,驾驶座里出来的是ST车队总工程师,副驾驶是他的赛车手。
“我先上山了。”路城山说,“阿楠在停车区等你,你做完反兴奋剂检测之后给我微信发个‘1’,控制台的无线电覆盖有点问题,早点连通话器。”
裴淞比了个“OK”,说:“没问题。”
风越来越大了,做完反兴奋剂测试之后所有车手抽签发车顺序,然后坐进赛车里准备发车。
跑山依然每组两辆车,发车间隔三分钟。
前面裁判已经发了五组车,裴淞抽到了15号,赛会工作人员在他车后窗上贴了个“15”的标识之后,很快轮到他发车。
和他同组发车的是一辆改装版Lancer,想来这辆Lancer的工程师是觉得拉力血统的赛车在山路上会更适配。这很正常,就像一开始路城山也想用麦弗逊的悬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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