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跑的,奶爸拳手(11)
上大学的时候,班里的女生告诉他,白羊座是最勇敢无畏的星座。自己真是给白羊座拖了好大的后腿。懦弱、慢性子、拖延、逃避……从来没干成勇敢无畏的大事,也算不上一个好爸爸。
小时候他认为最有钱的人无非是家里两辆车,包里两部手机。再如何如何有钱,沈欲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咬牙,家里三辆车,包里三部手机。
自己没拥有过的,他不能让悟空缺了。
行了,给自己打气完毕。沈欲把馒头吃完又在小区跑了10公里,水人一般上楼冲凉,漂漂亮亮去打人赚钱。
能赚钱是好事,更何况自己赚这么多。拳场门口骨头在等他,光头,比他矮一点,面色阴沉。
“伤好了?”沈欲摸摸骨头的鼻子,“昨天疼不疼?”
“不疼,小意思。”骨头是拳场里的鬼脚七,小马哥当年踢了人家的场子拎回来的二把手,心眼比针尖还小,“哥,我听说老板不让兄弟们吃饭……操,你的脸怎么了?”
“别叫我哥啊,不懂规矩。”沈欲笑着摸他的光头。
“你们两个,过来!”董子豪刚好下电梯,脸色也不怎么样。
沈欲带骨头过去:“董老板有事?”
“有事,你们俩跟我走。”董子豪特意挑人最多的那条走廊,知道龙拳不听自己的才打他们的扛把子,今天果然有点效果。现在时不时看看身后,还有点带保镖的瘾。
“小马。”他问身后,“那个哥字,以后我就省了。”
“随便。”沈欲点点头,想他的表。
“你挺懂规矩,不错。”董子豪眯了眯眼,“老板打人疼吗?”
沈欲稍稍思考几秒,说疼,显得他不耐打。说不疼,老板一个不爽再抡一个回合。自己可不愿意无缘无故挨揍。
“说话,嗓子打坏了又不是哑了。”董子豪催促。
沈欲沉默地走了几步:“能忍。”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董子豪对这个答案还满意,这帮打手,不听话打也打服了。“算你识相。张权和你认识几年了?”
“有几年。”沈欲记不清具体年份,“张总人不错。”
“那你知道他的股份占多少?”董子豪问得刁钻。
沈欲看了前方一眼。“不清楚,老板的事我们不问。”
编,接着编,董子豪把他看得透透的。“你不清楚,那我告诉你,张权的股份占1成,拳场里谁说话管用自己想清楚,别跟错人。”
“嗯。”沈欲点头,1成,他知道。
再往前走是2F的正门,沈欲先听到电梯运作声。他是用命吃饭的人,身体每一个零件都是武器,灵敏的听力保证不被偷袭。现在有人上来了。
应该是好几个。沈欲慢慢转向,入目是3个逆光的轮廓,其中有一个很高。
正前方距离20米。
18米。
15米。
13米,看清了……男,比自己高,或许有1米9,无武器,穿黑色西装,戴黑手套,危险系数大概2吧。
顺着那双没尽头的腿往上看,先是白衬衫黑领带,明显的喉结,尖下巴,菱角形的嘴唇……不会这么巧吧?
还真是菱角嘴,左耳垂中心有一颗黑痣,皮质的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那人将帽檐一撩,顶着沈欲的注视过来。
我操,看清了长相沈欲掉头就跑,今天要被命运搞了。
董子豪笑着迎宾:“欢迎欢迎,有失远迎,各位老板今天……”回过身,保镖跑了一个。方才逆来顺受的小马正在逆行,丝薄的莫代尔棉T恤半透,满后背的纹身趴在他薄薄的背上,跟着主人一起逃跑。
“小马!你不想混了是吧?”董子豪颜面丢尽,“不好意思啊,刚接手的地方,人还没理顺。乔老板今天下注吗?”
“不急,我先杀个人。”乔佚撞歪了他的肩,抬高帽檐。皮鞋踏大理石的声音响着,不急也不迫。
区别于女人高跟鞋的噔噔声,这是男人的鞋音,沉闷又有压迫感。一声接着一声响在沈欲身后10米左右。
不追,但也不放。
沈欲闷头往前走,光亮的走廊变成弯曲单行的盘山道,左右两边各是悬崖。他的拳轻轻压在嘴上,半握着掩饰嘶哑的咳声,汗水从毛孔一排排地冒出来。好像自己没穿衣服被扔到街上,急于找地缝儿躲,哪怕垃圾桶也好。
正前方是通往3F的电梯,沈欲奔着那个救命的装置去,率先按亮了上行键。电梯门反光,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在逼近,照直了朝他这边,一步都不歪。
一步都不肯歪。此刻电梯门已经不是电梯门了,而是能救沈欲的庇护所。正方形的箭头还在亮,沈欲低头等待,期望眼前这扇能救命的门赶快打开。
数字闪动但始终是1。什么人占用电梯?和自己有夺妻之仇么?沈欲搓着手指干等,脚步声已经近了又近,用闲庭阔步千锤百炼出的节奏,打散了沈欲的镇定。
5米,4米,3米……妈的,不等了!沈欲再次夺路而逃,避开短兵相接的危险。他左转,直奔八强的专用休息室。上周更新了指纹锁,只要躲进去,把门锁上,万无一失。
这么牛逼的藏身办法都能想出来,我可真行。
左转,左转,再左转,沈欲在回形走廊里迷了路,哪个方向都不对。身后稳定的鞋音始终在,不近不远保持着距离。仿佛已经把绞刑绳套在他的颈上,随时能勒到窒息,却迟迟不踢最后一脚踏板给个痛快。
地面打过蜡,沈欲在一次转弯时滑倒,重重一摔左肘支地。他赶快站起来,乖僻的脸撕掉冷淡的伪装,全都是惊慌。小乔怎么长这么高了?几年不见比自己还高……他继续潜逃,不知道绕到第几圈,伸手抓住路过的服务生,从装备篮里抢了一个厚重的口罩,快之又快地戴上。
模拟缺氧环境的面罩可以提高无氧运动效率,也可以将半张脸藏起来,这已经不是单向盘山路的追赶,而是狭窄通行道的对撞,谁先打方向盘谁死掉。或者两人同时猛踩油门,远光灯通亮,死得明明白白。
沈欲又转了一个弯,自己亲手扔掉的小毛子居然找回来了,危险系数爆表。
乔佚一步一步走着。左手是一个经典款的Zippo,食指和中指压在火机盖上,迅速弹开,指尖将铰链上滑。火苗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间若隐若现,时隐时灭,Zippo时不时被抛起来,又稳稳接住,玩了一手惊艳的侧十字。
这是第几圈了?沈欲任凭汗水往面具流淌,缺氧反应初显。他却将松紧装置扣死,死也不摘。
尾随的脚步声逐渐被呼吸声代替,是沈欲自己的呼吸声,重重砸在面罩里。他想咳嗽,喉咙里干痒,心跳从胸腔转移进耳道,每次一震都像耳膜里打鼓。
手脚冰凉,躯干一大截一大截地变烫。
很多人停下手里的工作,专心致志地看拳场老大在走廊溜圈。发生什么事了?小马哥这是怎么了?新老板把小马哥吓成这样?
一时间人心惶惶,龙拳的顶梁柱慌了,他们也慌。
“哥,你没事吧?”张晓端着面部油彩盒路过,“怎么这么多汗……”
油彩?对,油彩,有些拳手上台前会在脸上画图腾。沈欲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盒里挖出一块黑色抹在眼眶里。他拼命地揉,直到把眼窝揉成烟熏妆,然后继续跑。
乔佚看着端盒子的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张晓。”张晓说。
“记住了。”乔佚头也不回,默默地解开一颗衬衫扣。
咯哒,咯哒,脚步声还在。沈欲不敢停下,终于摸到了指纹锁的门。
手在出汗,指纹解锁失败。在身上抹抹再试,解锁失败。再试,失败,失败,失败……越着急,越出汗,明明十根手指都录入锁库可门就是不开。
终于,鞋音完全消失,毫无芥蒂的,云淡风轻地停在了身后。沈欲目视前方,把希望寄托在面罩、油彩和束发的保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