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津岛右卫郎动手的时候,津岛修治就站在不远处院子里的那株瘦树后看着。
推拉门自然是被合上了,但屋内昏黄的灯光和透光的障子纸将那狭小的和室里所发生的一切,如同皮影戏般投射在了纸门之上。
他看见津岛右卫郎每一次动手都将剪刀贴着怜央的脖颈划过,冰凉的金属和锋利刀刃带来的危险感一定让人不安又害怕吧。
而津岛右卫郎刻意地将这个过程延长了数倍。
他戏弄般地用刀尖轻轻戳着孩子娇嫩的皮肤,用刀刃状似无意般留下了一道道无伤大雅的细长血口,然后少少地剪下一缕发丝。
而后重复、重复、再一次地重复这个过程。
他不是为了伤害怜央才这么做的。
正如同怜央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才被如此对待一样。
津岛右卫郎只是在享受着掌控他人、践踏他人、戏弄他人的快感而已。
津岛修治只是看着,他看津岛右卫郎一次次微扬起的手,看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身躯,看怜央一缕一缕落下的发丝。
他没有站出来制止津岛右卫郎的暴行。
并不是因为怜央在他心中的分量还不够重,也不是因为他畏惧着津岛右卫郎的权威。
而是因为漠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才是最优解。
津岛修治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体不够高大,力气也不足,即使冲上去制止津岛右卫郎又能怎样?
他是无法对抗已经是大人的津岛右卫郎的,这样的行为反倒会激起津岛右卫郎的怒火,到那时候,他的暴行一定会再一次升级的。
后悔利用舆论逼津岛右卫郎回来解决内山加奈子的事件吗?
津岛修治并不后悔,因为那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案,能够最大程度地摆脱怜央的嫌疑,隐藏他的异常的办法。
与暴露了杀人行为的后果相比,只是受了些一周就能痊愈的皮外伤只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但是。
从心底最深处燃起的那阴冷的怒火却无法被掩盖。
[如果津岛右卫郎死掉就好了。]
[溺毙、枪杀、中毒、窒息或者仅仅只是噎死。]
[无论怎样都好,如果他能速速死去,从我们的世界中消失就好了。]
津岛修治发自内心地、无比虔诚地诅咒着自己的父亲死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神明,如果祂能看清这世上所有人的罪孽,如果祂也清晰明了地知道津岛修治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天生的恶人。
如果这样,即便这样,那神明也一定会赞同津岛修治对他亲身父亲的恶毒诅咒的。
因为津岛右卫郎,是个比津岛修治还要罪恶上千百倍的肮脏政客,他以斜阳族的身份胜过那些新兴财阀爬到如今这个地位,靠的可不是他那所谓贵族的气度,而是实实在在的鲜血与尸骨,真真切切的罪孽与残忍。
他看着津岛右卫郎的动作逐渐平缓下来,像是发泄够了,随意地将怜央最后剩下的一点长发剪了下来,之后随手将剪刀抛到了一边,拉开纸门,依旧是姿态庄重,面容不改,维持着他那名门家主的气度,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一直等到津岛右卫郎彻底不见了身影之后,津岛修治才从那棵瘦树的阴影下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本来还犹豫着该以怎样的面貌去面对津岛怜央,但在从树影下走出来的那一刻,他便发现这个顾虑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
因为不知何时,津岛怜央已经站在了房间外的长廊上,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显然看见了津岛修治是从哪里出来的,却仿佛若无其事般,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他朝津岛修治挥手,“哥哥!是来找我一起玩的吗?”
津岛修治摇了摇头,朝他走去。
越走近,就越能看得清,津岛怜央细白脖颈上交错着的可怖伤口。
几乎环绕了整圈脖子,细细的血点,长长的伤痕,斑驳错落地凝固在孩子娇嫩的皮肤之上。
无法想象,那细细的脖颈竟然能容纳这么多的伤口。
津岛修治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低垂着眼眸,怔怔凝视着幼弟伤痕累累的脖颈,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痛吗?”
鸢色头发的兄长伸出手来,想要摸摸津岛怜央脖子上的伤口,却又瑟缩着不敢触碰。
“嗯。”津岛怜央也并不询问津岛修治没有提起的话题,他是个率真的孩子,又对哥哥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在津岛修治面前他也不需要说着谎言勉强自己去讨好他人。
津岛怜央于是轻轻地点着头,像是有些羞赧般说着,“好痛啊,哥哥。”
津岛修治轻盈地跳上长廊,环抱住津岛怜央的肩膀,他轻柔地说,“哥哥给你吹一吹,好不好?”
“好啊!”津岛怜央如同黑珍珠般漂亮的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津岛修治叫津岛怜央坐在木质的长廊上面,他们身后的和室流泻出一地昏黄的灯光,恰巧照亮了他们坐着的这一小块地方。
有着温柔鸢色头发的兄长跪坐在稍小一点的黑发孩子身后,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吹着弟弟满是伤痕的脖颈。
温热的、湿润的、轻柔的风,拂过了锋利而疼痛的伤口,被柔软包裹着的那些地方,像是被爱意盛大地簇拥着。
“……呐,哥哥。”津岛怜央安静地开口。
“嗯?”
“加奈子没有骗我哦。”他无比认真地说道,“吹一吹,真的不痛了。”
第8章
津岛修治用藏在矮柜中的医疗箱帮津岛怜央给脖子上的伤口消了毒,又仔仔细细地将喷了药水的绷带缠了上去。
津岛怜央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手感有些粗糙的白色绷带,乖乖地跟哥哥道了谢,“谢谢哥哥。”
正默默收拾着被翻乱了的医疗箱的津岛修治静默了一会,继续低头进行着手上的工作,一边闲谈般开口了,“怜央不怨恨我吗?”
“为什么要怨恨哥哥呢?”津岛怜央有些不习惯地摸着自己被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哥哥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他理所应当地说。
“怜央明明知道吧,”津岛修治说,“在父亲大人惩罚你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在门外看着。”
“嗯,我知道哦。”津岛怜央低着头,专心地玩着自己被剪下来的一小缕头发,用短短的手指绕了个结又解开来,他并没有多安慰哥哥些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地叙述着事实,“但是小孩子本来就是无法反抗大人的啊。”
这就是无比残酷的现实。
“可以的。”津岛修治说,他的神情很认真,“如果是我们的话,一定可以的。”
津岛怜央当然听得懂津岛修治的意思,他的哥哥是个天生的异才,杀死津岛右卫郎的同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可是。
“如果哥哥是为了自己想要杀死父亲大人的话,”津岛怜央说道,“我和绘里奈都会帮助哥哥的。”
“但是,如果是因为父亲大人对我做的事情的话,我会阻止哥哥的。”津岛怜央在说到“哥哥”这个词时语气总是下意识地上扬,带着软软的尾音,撒娇似的甜蜜,“我们是很难独自生活下去的,要等再长大一点才行,而且,父亲大人因为焦虑对我做的事情,我并不觉得十分难以忍受哦。”
“我只是觉得,父亲大人好可怜啊。”津岛怜央叙述着,“因为无力挽回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愤怒,因为害怕被抓住把柄而无法当众发火,因为顾虑着被反抗而只能对小孩子下手。”
津岛怜央的神情很奇异,眼睫低垂,眉宇舒展,嘴角微抿,那副小孩子稚嫩的面孔之上竟透露出来一种冰冷的神性,他带着发自内心的爱怜与悲悯,“这样的父亲大人,不觉得很可怜吗?”
津岛修治说,“怜央……是这样觉得的吗?”
津岛修治知道津岛怜央的[怪异],也知道他是为什么才会成为今天这副模样,但即便如此,在看见怜央那副几近神明般的神情时,他依旧感到了一种无法克制的颤栗。
上一篇:这没有漫画的无聊世界
下一篇:当人类最强转生成狗 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