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狮(39)
廉颇没有蔺相如那么悲观:“你们这些书篓子就是想得太多,”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盛器倒置示意给蔺相如,“就算是换王,还能换掉老子这个大将军不成?只要这敌人存在一日,他们就必须需用我廉颇!”
不同于廉颇的牛饮,蔺相如的动作要文雅许多。他一手执杯,一手高举用袖子挡住了酒盅微微仰头。杯子放下的时候,酒面不见下落多少:“你倒是有自信,”他叹了一口气,“也真不知是该说你不长脑子,还是该说你不走心。”
“说明老子心胸宽广!”廉颇哼了一声,自己给自己重新斟满酒,也不去搭理蔺相如的杯子,“若是和你们这群文人一样磨磨唧唧展前仰后,那这仗也不用打了,做个守城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就必须得讽刺回来对吧?”蔺相如挑眉,好气又好笑,对自己老朋友如此睚眦必报的性格实是无奈,“就算是杀人也要给个痛快吧?这么多年了,你那负荆之仇,你打算什么时候报完?”
“我竟然还没报么?”被问起的廉颇一脸震惊,“是的,你提醒了我,老子还没报那负荆的仇呢。”他嘴上这样说,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然而你当老子傻?在你的地盘找你报仇?不成,得在老子的地盘上,才能开始报复你。”
“那你倒是邀请老夫去你的府里啊。”蔺相如看着自己的老友又是一轮牛饮,“你这是饮酒还是饮水?”
“不行不信,老子府里浊气太重,万一熏到你,你还不得和当年一样避让三分?”听到蔺相如劝阻的廉颇,得意洋洋的再次像他展示了空了的酒盏,然后给自己再次满上了酒,不知是在自损还是在嘲讽。
眼见劝阻无效,蔺相如还能如何呢:“那小子给你说的?”他觉得好笑,“老夫还说呢,老夫在中途截了他的好事儿却没见他报复,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老夫。你就不觉得他这幅小心眼的模样,和你很像么?”
“所以你一直盯着他,其实是想给老子当爹?”廉颇一脸嫌弃的打量了一下蔺相如,把‘他很像你’,‘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你过去的样子’和‘他就是当年的你’画上了等号,然后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便是对廉颇了解颇多的蔺相如,陡然听见这么一句没厘头的话也愣了一愣。不过毕竟是和廉颇多年的情谊,他很快抓住了廉颇的思路,好气又好笑。只是他还没开口反驳,廉颇下一句话就到了耳边。
“可别了,若不是他,老子都不知道,原来蔺相对当年老子堵了你家矢夫的事儿这么在意。”他就是干过能怎么得,反正除了蔺相如没人知道是他干的,没被抓到的坏事哪里能叫做坏事呢。
花前月下竟然在说这种事,蔺相如脸上原本的笑意僵在了那里。他看着动作毫不矫情给自己盛酒,还有空叼两口下酒菜的好友:“你是怎么做到一边说这么恶心的事儿,一边喝酒的?”
“在死人堆里吃肉包子干过没?”
“闭嘴,喝酒!”蔺相如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垂眼瞧见青铜器中浅黄色的酒液,瞬间胃口全无。不过好在他本身也不是重酒之人,此番邀廉颇来府中做客也是有所计较的:“那个小家伙最近如何?”
“还能如何,”廉颇完全不受之前话题的影响,喝酒吃肉,“托他的福,我府中的巡防倒是水平见长,等过几日调O教好了,我再给你几人。你这破府里守卫和筛子一样,若是有个心怀不轨的,你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
蔺相如没有拒绝廉颇的好意:“看出他身手是出自哪家的了么?”
“大开大合,倒是有几分李牧那老东西的模样,不过却要更灵活善变一些。”说起自己擅长的东西,廉颇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不明显,但是他在有意锻炼双手的配合,应是双兵器,其中应还有一件主防御的重器。”
“自成一体?你从未见过?”蔺相如蹙眉,“可能看出是哪国的?”
“是大家,但的确从未见过。”廉颇脸上的玩笑和松散也淡去了,“我年少便上了战场,大半生都是在疆场度过的,他这样的功夫却是从未见过的。似是集百家功夫精华于一身,他年纪小尚且不能完全施展,等他年岁渐大假以时日,必是一员虎将。”
蔺相如惊诧的看向廉颇,他很少听见廉颇夸人:“你真想留着他?可你也看出来了,那孩子心里根本就没有赵国。若是被他知晓当日那人所拜托的根本不是你我,这最后的情谊也就断的干干净净了。”
“怕什么,情谊不都还是处出来的?”糙汉子随意的摆了摆手,又给自己盛酒,“一年一巡,既然去了北疆就没那么轻易回来。再者,都是我府中侍卫,该改的口供都已经串好了,无论他怎么打探,是老子肚子里的就是老子的,吐出去?不可能的!”
“......你就非得说得这么恶心。”廉颇在战场这么多年,虽然平日看着缺心眼,但是对于手下的管束蔺相如还是相信他的,“我到底是怎么和你成了朋友?”
“国的概念,他倒是有。”廉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蔺相如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这仇恨或者是敌意,是冲着蛮子们去的。我试探过,与其说你想要他在意‘赵人’,倒不如让他在意‘敌人’。”
“你说来简单,可你也不是看不出来,那孩子对自己的来历心知肚明却不愿告知他人。不过你说的‘敌人’是指匈奴和羌人?”蔺相如惊诧,“莫不是从北边儿逃难来的?”
“难说,我也找人打探过,只是时日已久加之这几年国内征兵,知道事儿的都不在了。”说到这个,廉颇也颇为头疼,“那几年恰逢......上京诉冤打探情况的数不胜数,自家都乱成一团,谁还能注意到别人的事儿。”
蔺相如自然通晓廉颇不愿提及的那四个字究竟是何:“他的姓氏,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杀神?”稍作犹豫,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说他开合之间尽是大气。这样适于战场的功夫也没几个,那几年赵与秦交战甚至差点儿打进了邯郸,有没有可能......”
“我有几个女人,生了几个儿子,你还能不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文人肚子里的算计。” 廉颇倒不这么想,他摆了摆手,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举例有多么不合时宜,“那范雎既然还留着白起的儿子,可见也没想着斩尽杀绝。”
蔺相如对于此事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他看着自己的好友,到底也没说出这其中那秦王嬴稷的作用。
“那小鬼既然能够从娘胎里活到现在,可见当初身边也不是个没人的。这赵国和秦国之间虽然难以往来,但传个信总是能做到的吧?武安君又不是没有后人,没道理把那么个有天赋的崽子留在最仇视他的国家,这怕不是在资敌啊。”
蔺相如不得不承认廉颇说的有道理:“若是想要报仇呢?”
“那他难道不更应该讨好你我?”廉颇惊异的看着自己的好友,似乎在纳闷儿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一贯比他有更多弯弯绕绕的蔺相如没看出来,“我是大将军,你是赵国的相,他讨好你我,岂不是一步登天?”
“要多坚毅的孩子,才能在这么小的年纪里成为细作啊。”只一眼,廉颇就看出了蔺相如的担忧。这让他感觉有些好笑,“放宽心,左右过些时日我就要顶李牧的职了,就算他再怎么能耐,也没法从边关闹出什么事儿来。”
说到这,廉颇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光去说他了,还未谢过你这几日的奔波。”他眼中闪着兴奋地光芒,“在邯郸这些日子老子的骨头都软了,且等老子到了北边儿,杀他几个回合回来给你邀功!”
看着这样兴奋的廉颇,蔺相如原本满是算计的心被压下了几分:“我会劝着王上的,该给你们的我尽量不短了你们的。”这是他能给出最大的承诺了,“只是你也要小心,太子偃并不是那么信任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