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狮(275)
“若是雁北君有心,姬周才是正统吧。”话锋一转,自铺垫后直奔主题。
嬴政恍若无觉,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知晓这便是不加理会让他自行判断解决的意思,白舒稍作思量:“因为陛下的答案是‘杀’?”他声音带着些许疑惑,“而舒的判断,与张良先生的答案一般无二?”
张良怔了一下:“雁北君的答案与良一致?”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所以白舒格外坦荡:“若是杀了一人有利于更多人,哪怕那人是圣贤,也应当杀。若是牺牲少数能够拯救多数,那么少数的牺牲便是必要,当年陛下是这样回答舒的。”
“而依我之见,若是我所在意之人必须牺牲,我虽不至于迁怒活着的人,却会对做下决断的予以复仇。”他坦荡的看向张良,“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年年雁北都在向草原冒进,便是因为当年那些蛮子杀了我雁北上万百姓。我记仇,若为君王,可能真的是场灾难。”
说着,白舒耸了耸肩:“君王从来与情无缘,更不能将情绪带入决策,舒自问做不到。”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且能操纵人心者才配得天下,若舒为君王,此刻张良先生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张良看着白舒坦荡的神情,又复去看嬴政。皇帝的注意力不知何时从手中的杯子上转移,落在了背对他的将军身上,黑如玉石的眼睛中擒着笑,更多的还是促狭与温和,是难得的情绪外漏。
感受到了旁人的注目转移视线转回后,之前那些被捕捉的情绪又好像是他的错觉了。
为帝君者,需理性大于感性么。
看着眼前这对儿定然会被传成佳话的君臣,张良若有所思。
第199章 三杯吐然诺
“赵王,可惜了。”张良意味深长的看着嬴政,这话似是自语,又好像是对嬴政的感慨,“雁北君,也可惜了。”
可惜赵王没有抓住这样的贤才良将,可惜雁北君生在了姬周没落的时代。
嬴政却是一笑,神色坦荡大方:“朕的确是捡了个漏,但大秦的基业,却是祖辈积攒下来的。”他从不认为大秦能一统六国,皆是他一人的功劳,“先生既然看的透彻,又为何还要一头扎在那死局中,不为自己谋个生路?”
或许最初只是对白舒在意之人的好奇,但嬴政此刻也算是认同了张良自身的本事和能力:“以先生的能力,若是诚心想要在秦谋个官职,并不难。”更何况科考在即,在普通百姓私塾刚刚普及的现在,第一届的科考为的就是拉拢那些有心投靠的六国旧臣。
张良祖辈皆是韩国贵族,自然是饱读诗书,加之他本人通透,若是真的有心定然能夺得个不错的成绩:“若你有心,入大秦为我秦臣,花上个十年爬到相邦之位,后从内部攻破秦朝,岂不是更简单有效?”
若他幸运,能活的比嬴政还长,等嬴政死后抓住机会,趁着六国反叛之时从内部使把劲儿,指不定后人还要说句‘忠臣’呢。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今秦朝的稳定与和平,皆托于嬴政和他手下这一代陪他打天下的文武之臣还活着。等这些人一死,就如镇压在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山破后什么鬼魅魍魉都会冒出头的。
张良脸上露出了不屑与鄙夷:“陛下瞧得起那些人?”
“哈哈哈哈,的确。”这话显然愉悦了嬴政,“连与朕打照面都不敢的家伙,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宵小,若是扶苏连那些玩意儿都解决不了,这江山他也不必要了。”
话语间尽是豪情。
张良的睫毛抖了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越发落寞了起来:“良可有说服陛下?”
“若朕说没有呢?”嬴政反问,“先生倒是狡猾,朕问的明明不是这些东西,先生东绕西绕还要朕承认先生给出了答案,可就不厚道了。”
“陛下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张良抬眼,直视嬴政,“不过各为其主罢了,倒也没真的盼着陛下能放良一条生路。”他的语气平和,揭露了在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的结局,“陛下选定良,是有别事吧。”
“有啊,”嬴政向后靠了靠,抬手指着身前的白舒,“这家伙说你手中有《素书》。”
“《素书》?”张良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看向因为忽然被点名,浑身写满‘尴尬’二字的白舒,噗嗤一声笑了,“陛下既然想要替将军讨要《素书》,可否给良与将军些时间,单独谈谈呢?”
而嬴政的答案,是起身就走。
瞧着君王毫不留恋的背影,张良字里行间尽是感慨:“秦皇走的真干脆,”说着,又有几分遗憾的模样,“可惜了良还打算在最后使些劲儿,能够离间你们呢。”
“所以,真的有《素书》?”白舒不踩张良挖的坑,直奔目标,“你是真心?”
“将军这话说得好生有趣,若是假意,如今将军与谋逆者私聊之事也已成定局,说了什么只有天地与你我知晓,等良死了——不,不用等良死了,只要良随口胡说些什么,就算陛下信你,旁人也不一定能容的下将军吧。”
张良一脸淡定的为自己斟茶:“将军不坐?”
白舒沉着脸,琥珀色的眸子凝在张良的身上,像是两颗琉璃珠子尽是杀意。
“将军这样真是吓人,”嘴上说着害怕,张良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自从知晓将军是武安君之后,却不尽然是秦人之后,良便派人去查了。结果没想到将军身上还有意外之喜。”
白舒俯视着张良。
“将军真的就不好奇?”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你娘是秦人,你可会忠心为陛下谋划?”
张良脸上挂着笑,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将军犀利,良自愧不如。”他嘴上这样说着,却没多少真心,“陛下只知将军的娘是姬周的公主,却不知是哪个公主。”毕竟秦灭周的时候,周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呢。
然而张良的话并未再次止住:“更不知道,这位公主,本是周为了讨好秦国,为在秦国铁骑之下苟延残喘,欲图贡给秦王的美人。”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白舒,不想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得到的答案让他失望,除却平静之外,只有满不在乎:“将军这就无趣了,将军本能成为周王,或者更进一步成为秦皇——就不心动么?”
压低的声音充满蛊惑:“万人之上的位置,将军就不想要?”
“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比阶下囚要好很多吧。”白舒不为所动,俯视着张良不怀好意的模样,“若这就是你想说的,那舒就走了。”
张良砸了一下嘴:“好吧,绕回来。”边摇头边说着,“将军真是令人失望。”
白舒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留下本就是为那传说中的《素书》,若不是有利可图,他干嘛顶着被他人怀疑的风险,和张良这种敌对势力聊天?
“就只准将军算计良,不准良借力打力?”张良看着白舒一副不配合的模样,失笑,“若是将军能铲除良埋在车队中的探子,今日将军与良对话之事自然不会传出去。这事将军若是查不出,那只能说将军无能了。”
就好像秦人算计张良,让旁人看到张良可以决断他人命运的计谋一般,张良不过是反击了一把:“况且将军不还有个雁北呢么,”一语道破了许多六国旧臣都没能想明白的事情,“雁北,是将军真正的底牌吧。”
至此,白舒才算是真的认为张良是想要与他谈,而不是做个假象传消息出去:“你想问什么?”
“将军真的信么?”张良步步紧逼,“有一日这平民百姓也能人人念书识字,也能步入朝堂为官为将。有一日,这天下只会有一个名字?”
“若你不信,”白舒反问,“又为何要来问舒?”当张良真的问出口时,说明他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开始认同给出的答案了,“若你不信,便是舒有千百般理由,也不能说动你,那说来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