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有鬼(30)

　　“哎，艾蔷？”
　　生活委员朝她走过来，边叫她的名字。
　　艾蔷忘了这是在学校里，怕被同学看到，赶紧拿手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怎么啦？”
　　“怎么了？你忘啦。”生活委员说，“这个月咱们不是要收中午订的牛奶钱吗，你什么时候教啊？”
　　说着朝她比了个六的手势：“60块，放学之前记得给我啊。”
　　艾蔷听了立刻就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忘得一干二净的了，那个啊我正要跟你说呢，我就不订了，我又不喜欢喝牛奶，这个应该不是强制每个人都要订的吧。”
　　“那行。”
　　生活委员痛快的说：“我这就跟老师说一声。”
　　艾蔷听了，心里才松了口气，本来她家里条件就很紧张，这种学杂费对家里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虽然看着只有几十块钱，但平常她都舍不得拿出来了。何况现在父亲出了事，恐怕家里的情况会变得更紧张。
　　艾蔷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拿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家里，家里只亮了一盏光线昏暗的灯，灯光照过的地方，白墙上的墙皮已经破了，很多地方都千疮百孔的，比较高的地方挂着几张妹妹的奖状，因为没有暖气，家里很冷。
　　她家里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奶奶，每天都需要人照顾，妹妹可能是放学回来得早，正在里面陪着老人家，听到她开门的声音，赶紧跑出来叫了一声：“姐，你回来啦？”
　　“嗯。”艾蔷随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去里间和老人家说了声：“奶，我回来了。”
　　跟妹妹说：“我这就去做饭。”
　　艾蔷每天都是这样的，中午也要回家照顾老人，下午下了课，为了省电要在学校里做完作业，回家忙着做饭、洗碗、做家务，还要给老人擦身，清理她白天用过的东西。
　　今天回家有点晚，她急急忙忙在房间角落放了一个电磁炉和铁锅的地方——这就是厨房了，炒了一个西红柿，熬了最省时间的小米稀饭，叫妹妹出来吃饭，又拿了一份儿进去喂奶奶吃。
　　奶奶对这个闯了祸的儿子又气又伤心，本来就不好的身体这阵子更是垮了，常常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她陪着老人说了几句话，就把碗盘端出来洗干净，又抱衣服去洗，忙得满头大汗。
　　边洗边问：“你们快放清明假了吧？什么时候放假？”
　　“嗯，这个周五就放假，不过还有一节体育课。”妹妹想起来就说，“姐，我们体育老师说体育课上要踢毽子，好多同学他们都从小卖部买毽子，红色绿色的可好看了。”
　　她边说，边整理明天要带的书和课本，那个书包已经很旧了，还是她上一年级的时候买的，但妹妹却非常爱护，总是从里到外刷的干干净净。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都用的崭新又漂亮的粉色书包，和水壶一整套的，印着迪斯尼和米老鼠，艾蔷曾经想去给妹妹买一个，但打听了一下价钱，又被吓了回来。
　　这时候一听，艾蔷就有点为难，他们家已经没有钱了，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哪有多余的钱再去买毽子？
　　她笑眯眯的说：“是吗？那姐姐待会儿也给你做一个，保证比她们的还好看。”
　　妹妹立刻高兴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真的很懂事，其实自己做的肯定不如买的漂亮，但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从来不会去向他们要这要那。
　　周末艾蔷去交警局看了看父亲，给他送了些吃的还有衣服，虽然现在还是暂时扣押，但事故的手续已经转出去，可能很快就会由死者的家属提出告诉、转移关押的地方了，父亲这一阵子头发白了，也消瘦了，看起来非常的憔悴。
　　父亲哑着嗓子问家里情况怎么样，又问钱够不够用。
　　其实怎么可能够用？本来就没多少存款，这下又都被冻结起来的，说要留作民事赔偿之用。
　　艾蔷沉默了一会儿：“钱我会想办法的。”
　　父亲一听就急了：“你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
　　

　　☆、微信支付

　　“这不用你管, 你现在里面顾好自己吧。”艾蔷说，“还有出事的那户人家，我也要上门去走一趟。”
　　她说着从交警大队出来，其实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孩子，哪里有什么办法，又能想出什么主意来？想了半天，也只能先去找个兼职打工, 好歹也让家里的奶奶，妹妹都能吃上饭。
　　周末艾蔷去找了好几个打工的地方，无奈人家根本不收童工, 还是她跟在后面千辛万苦的求人，说她就是身份证上年纪小，其实生日大，今年二月已经满18了, 跑了好几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在小饭馆儿里帮忙打杂的工作。
　　说是雇她来打杂的, 自然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她现在又在念高中，时间很紧张，很多时候都是要熬到凌晨才能回来。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钟了, 家里还亮着一盏灯，艾蔷进了门，原来是奶奶担心她，所以还没有睡下。
　　她报喜不报忧, 笑嘻嘻的说没事儿，你不知道，人家老板说了，每天晚上十点以后干活给我双倍的钱呢。
　　“那也不用把自己累成这样啊。”奶奶心疼的说，“你白天还要上学，晚上回来还要做作业，这样下去，你身体怎么吃得消。”
　　艾蔷满不在乎的摇摇头，笑着说了几句没事儿就搪塞过去了，其实，艾蔷哪里敢跟奶奶说，因为父亲的这个事，他们家的银行账户早已经全被冻结了，作为日后赔偿之用。
　　现在是捉襟见肘，只怕再不想办法，再过几天，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就这样，艾蔷每天起早贪黑，往往是凌晨一两点钟到家，睡没几个钟头就要起床、去学校读早自习，精神越来越撑不住，好几次都忍不住在课上打起瞌睡来，眼一闭，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咚”的一声，是老师把书卷起来猛地敲在桌子上。
　　艾蔷一下子被吓醒了，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老师。
　　这一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老师看着她醒来，抑制不住脸上的失望：“艾蔷，你怎么最近也学会课上睡觉啦？老师一直看你是个好学生，最近可有点儿松懈啊，这都已经高中了，想上好大学，高一高二就要开始努力了，这样下去，你高考怎么能拿到好成绩？”
　　艾蔷惭愧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结果班主任刚走，她桌子后方就传来噗嗤的一声笑声。
　　艾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那个堂姐，也就是艾蔷她大伯家的女儿。
　　这个堂姐跟她一样年纪，只是生日比他大，所以两个人是在一个学校一个班，但艾蔷父亲和这个大伯的关系并不好，所以连带着她们堂姐妹关系也很差，尤其她这个堂姐，一个学校里处处和艾蔷争锋相对，挑她的刺。
　　堂姐和她不一样，大伯家里自己开了个厂子，生意做的还很红火，所以她的生活也非常优渥，经常有年轻女生追捧的名牌衣服、首饰什么的，下了课，就有一帮女生围着她，连声称赞：“你这个口红颜色好看诶，这是香奈儿的最新款吧？”
　　“你还真敢把这个往学校里带啊，咱们老师那么严，被她逮住了看你怎么办”
　　堂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还怕那个老巫婆啊。”
　　她一边把那名牌的口红亮出来给她们炫耀，一边拿眼角余光扫着艾蔷，俏丽的眼角眉梢带着几分炫耀的味道。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男生进了教室，进门就叫道：“艾蔷？”
　　堂姐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男生朝着艾蔷走过来：“你上节课的笔记记了吗？能不能借我看看？”
　　他一过来，旁边女孩子们说话的声音都小了，有的还忍不住偷偷的别过脸去打量他，明明脸红，却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这个男孩叫历天，因为长相帅气，可以说，是这所高中的风云人物，私底下喜欢他的女生还真不在少数，但历天却没看她们，只是径直朝艾蔷走去。
　　艾蔷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每天穿得都很简素，但她生得非常美丽，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满身朝气的出水芙蓉一般。
　　堂姐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没过几秒，就又笑靥如花的凑上去：“历天，你找她干什么呀？你看她刚刚上着课还睡觉，都被老师叫起来了，她哪有时间做什么笔记？不如来找我，我借给你。”
　　历天笑了笑：“不用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着艾蔷已经收拾了书包往外走。赶紧追了上去：“艾蔷？等等我！”
　　堂姐凝视他的背影，咬着唇，在刚涂的口红上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
　　今天下午端午节放半天假，艾蔷急着出学校，就是想去打工的菜馆帮忙，她在那儿端了一下午的盘子，满头大汗，又留下来把碗盘都刷干净、桌子地面都擦出来才和老板道别回家，妹妹已经在家里等着了，眼巴巴的等着她回家做饭。
　　“今天中午就放假，学校不管中饭。”她说。
　　艾蔷满心内疚：“饿坏了吧，姐马上就做饭。”
　　她说着放下书包，正忙着呢，妹妹找出卷子来给她看：“姐，你看我今天考试又是第一名。”
　　卷子上头一个鲜红的100分，艾蔷又惊又喜：“真棒，让姐看看给你什么奖励。”
　　她们家的晚餐就是咸菜配馒头。加上清汤寡水很稀的小米粥，吃晚饭的时候，她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根一块五角钱的火腿，回来拿油煎了一下，煎得香喷喷，妹妹高兴地不得了，吃了一口：“真香！”
　　说着拿给她：“姐，你也吃！”
　　艾蔷笑道：“姐在外面吃过了，你拿给奶吃吧。”
　　妹妹于是跳下凳子，蹬蹬蹬跑去里屋，她把桌子收拾出来，刚准备去扫地、洗碗，忽然听见妹妹叫道：“奶？奶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艾蔷一把把碗筷撂下，冲进里间：“怎么了？”
　　一进小门，就看着奶奶整个身子已经歪倒在了地上，好像是从床上跌下去的，浑身抽搐，面孔涨成可怕的青紫色。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吩咐妹妹快去拿药，妹妹虽然还在念小学，但经常帮姐姐照顾奶奶，所以很机灵，立刻跑去旁边的抽屉，拿速效救心丸过来让奶奶吃进去。
　　老人的情况非常不好，面色铁青，好像不能呼吸，直到吃了药，才好像看起来能好了一些，艾蔷和妹妹一起把她扶回床上，又端了水来给老人喝，嘱咐妹妹先照看一下奶奶。
　　她连忙出了里屋，赶紧去打电话，叫医院的救护车来，还好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最快的速度把老人送进了医院，她也让妹妹先等在外面的走廊上，自己拿着病历跟了过去，把以前的病历、拍过的片子拿给医生看，跟医生说，老人家一直心脏不太好，几年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那个时候手术的效果挺好的，之后一直吃着药，状态也都不错，不知道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